都是。”他压低声音:“我来了两年啦。
这儿给钱又大方,一年还放我两月的假回家瞧瞧。虽是辛苦了些,也值啊!只是人无长性,我回家两趟再回来,当初跟我一道进来的,却都瞧不见人啦。这些个懒东西!”
耿照无言地拿起菜刀,也不多瞧,双眼怔怔定在空处,手起刀落,眨眼将削皮去子的瓠瓜片成一排微微透光的薄纸。(这便是东海的佛。)追求普渡众生的信仰,怎能变成这样光怪陆离的东西?香积厨之外,忽然一人叫道:“来几个有力气的,快!”
声音熟悉,竟是恒如。厨房里的火工头头一抹额汗,随手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恒如师父去!”提声吼道:“就这么多了!再少个人,午斋便等着晚上吃罢。”
铁铲“劈哩啪啦”敲刺着铁镬,仿佛在发泄着火气。恒如也不啰唆,抄起布巾往三人身上扔去:“把汗擦一擦!外衫全都换掉。
待会抬东西的时候,不许龇牙咧嘴,走路步子要稳,个个都得给我“法相庄严”!谁给本寺丢了脸,我扔他下后山!”
耿照擦干汗渍,换过一身干净的木兰色五条衣,形制与恒如、与草料仓中庆如所穿如出一辙。耿照心想:“看来,穿这木兰色僧衣的便是“如”字辈的正式弟子了。
那庆如之举或许是他私德败坏,与旁人无关。”恒如领着含耿照在内的四人走进库房,命他们两两成对,分别以肩木扛起两只扎了大红花彩的朱漆木箱。那木箱长约四尺、宽约尺半,深不过一掌余,入手却颇为沉重,两人一前一后、对扛而起,连肩木都被压得微弯。
与耿照合挑的非是香积厨内的执役僧,而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小和尚,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气质、容色与半路剃头的杂工全然不像,应是寺中正传。
他身形修长,膀子却没甚气力,明明重量已多由耿照承担,还没迈步走出库房,他已扛得脸色煞白,气喘吁吁。恒如冷眼一睨,哼道:“一德,你庆如师叔呢?怎到现在还没看到人?”
被唤作“一德”的小和尚低道:“回回师伯的话,弟子不知。”不知是不堪负重抑或畏惧师伯,短短两句应得支离破碎,上气不接下气。
恒如冷笑:“同住一院你也不知道哇?那没说的,只好劳烦你帮个忙,做一回挑夫了。”一德不敢反口,低声道:“弟弟子自当尽力。”
恒如似有意再压他片刻,训诫四人:“这礼物的主儿,乃是本寺法性院的首座显义大和尚,他老人家动一动指掌,全寺怕要翻得几翻。他老人家的脸面,便是本寺的脸面,谁要是让他老人家在贵客面前失了面子,几条命都不够陪!”
众人唯唯称是,抬着礼物出了库房,浩浩荡荡地来到法性院。院门之外,立着一名魁梧昂藏、浓眉鹰目的壮年僧人,身旁有六七名身穿木兰僧衣的弟子簇拥,益发凸显他的高大结实,强健的体魄几欲鼓破织着金络的大红褂子,紧绷的袈裟上浮出虬劲的肌肉线条。
显义大和尚蓄着修剪齐整的燕髭,肌肤黝黑如铁,合什站立的姿态犹如一杆精铁铸就的独脚铜人。他瞥了行礼的恒如一眼,低声道:“庆如呢?”
声音沉如磨铁,音浪的余震仿佛都在喉间腹里滚动。“启禀师父,庆如师弟尚未出现。”恒如恭谨地回答,眉目间平平淡淡的不见喜怒。“晚点再找找。”显义大和尚道。
“是!弟子遵命。”山门外一阵螺角声起,低呜地吹了进来。显义大和尚浓眉一动:“贵客来了!”巨灵神似的粗壮长腿跨出院门,率领众弟子一齐列队迎接。
耿照也退到一旁,还未放下肩上的大红木匣,门外知客僧扯开宏亮的嗓门悠悠唱名,却吓得他魂飞魄散:“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经略使迟凤钧迟大人拜山,本山弟子恭迎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