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京城时常风沙漫天,刚刚有些绿意的草地和树梢在春寒料峭中颤抖蜷缩着,顽强地等候着暖湿的春雨到来,空气中除了风沙,还有一股子血腥味,京城是大明最大的名利场,同时也是最大的“屠宰场”,原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和内阁次辅、兼任礼部尚书的阁老谋反弑君,两个首恶被株连了九族,其余帮凶也是被灭了三族不等,时隔三年,继郑恭王谋反一案后,朝廷再次大开杀戒,将一批谋逆者送上断头台,整天血肉横飞,头颅滚地,如切瓜菜,连京城的侩子手都不够用了,从北直隶各府调遣侩子手进京。
曹核和徐枫两人分别从陆路和水路两条路线进京城时,迷人眼的黄沙漫天笼罩都城,时不时能看见秃鹫和乌鸦在风沙中呼扇着翅膀掠过,这种食腐的鸟禽时常在战场上出现,如今京城一片腥风血雨,多少高官豪门之家被血洗一空,断头台的楼板都要被踩榻了,千人被诛杀,是死亡的气息将这群食腐鸟类引到了京城。
最新的邸报已经印发出去了,上头就写着这次的谋反弑君大案,并对救驾破案的人论功行赏,东厂厂公怀恩成了新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登上了事业的顶峰,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在平叛中战死,追封了平定伯,是世袭罔替的伯爵,其嫡长子承袭爵位,其他有功劳的文臣武将也各有封赏,庆丰帝还命大皇子去每一个战死的军官葬礼上吊唁,不过这一切消息都不如封沈今竹一个大龄未婚女子为游击将军轰动。
为了让封赏合情合理,邸报上用大篇幅写明了沈今竹的出身,祖上三代都列出来了,卖油郎曾祖父、赘祖父都追封了官身,沈将军以前的官职是从五品的东厂百户,大内密探,多次救驾立功,在三年前琼华岛猛兽之乱时救过大皇子,这次为将怀安等人谋反的证据送到京城,用死遁之法逃出海澄县,并一路被叛贼追杀,天佑我大明,几次绝处逢生,沈将军冒死将证据送到御前,首恶怀安认罪服毒自尽,救了江山社稷,实乃有勇有谋、忠心耿耿云云。
居然是东厂的档头!皇上心腹!看到邸报之后,和沈今竹打过交道的人不由得脊背一凉,仔细回想起以前有没有说过对朝廷和皇上不满的言论,这个沈档头,不,现在应该叫做沈将军了,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在皇上说一句好话或者歹话,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枫核二人皆恍然大悟:难怪沈今竹总是是非危险不断,原来早就加入了东厂,是大内密探,即使是非不找她,她也会找上是非的,东厂接触的都是机密,只能报给皇上和厂公知道,所以她一直都瞒着众人,明地里是日月商行老板,暗地里是东厂档头。
沈今竹的身份由暗转明,有好处也有歹处,好处是她的壮举一举干掉了怀安和一个阁老,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两人能位极人臣,必然手里怨魂无数,朝上朝下树敌剥多,尤其是怀安,御史台等文武官员咬了十几年都没伤到怀安一根毫毛,居然被沈今竹一个女子抓到了要命的把柄,一脚将其踢下太监之首的位置,逼得怀安服毒自尽,为地下无数冤魂报仇雪恨,真是大快人心,为此人们送给沈今竹一个外号,叫做沈木兰,借了花木兰从军拜将封帅的典故。
其中最推崇沈木兰的官员要数户部尚书兼内阁次辅钱阁老了,抄没了怀安等人的家产,加在一起是大明五年的税金!那么多的银子解决了国库寅吃卯粮的尴尬,在这一年刚好达到了收支平衡,太仓库开始有余粮了,钱阁老简直要给沈今竹立一个牌位,当财神爷供起来天天烧香拜一拜。
歹处是她身为女子,却扶摇直上的仕途引起了一些人的羡慕嫉妒恨和恶意猜测,甚至有谣言说她已经被庆丰帝临幸过了,靠着美色上位,被太后、皇后和表姐淑妃娘娘所不容,得不到名分,而封了游记将军,流言蜚语比以前变得更加恶毒。
总体来说,利大于弊,没有人愿意一辈子活在暗黑处,身份见不得人,从地位卑贱的商人摇身一变成了从三品的武官——沈家官阶最高的就是她了,虽说是虚衔,不是实封,但至少沈今竹面对权贵时,不用再卑躬屈膝,日月商行也会在遭遇重创后迅速东山再起。
她也由此赚到了人生第一桶政治资本,一举成名天下知,她沈今竹不再是无名小卒,或者金陵城人们茶余饭后闲聊时的金陵悍女、海澄豪商了,她的名气超脱了市井,开始在更高的政治和权力层面里出现,为将来的大作为奠定了基础。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沈今竹的父亲刚满了孝期,女儿立了大功,沈二爷也迅速得到起复,去了户部当侍郎去了,沈家人是在海澄县沈今竹的“灵堂上”稀里糊涂接旨的,全家人身穿缟素,沈今竹遇害时家人都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得到消息时已经是正月了,听说沈今竹被炸的死无全尸,京城的家人亲戚们一夜悲戚,换下了喜庆的大红灯笼,那时江面已经结冰了,沈家人连同沈三离、沈佩兰出嫁女都纷纷收拾了箱笼,坐上马车,千里迢迢赶到海澄县送葬,冬天江南多雨雪,路面湿滑泥泞,长途跋涉之下,都吃了不少苦头,从未如此折腾过的继母朱氏干脆就病倒在途中,到了海澄县时,几乎丢了半条命,差点另起灵棚办丧事了。
尤其要命的走了一半路,又流出沈今竹的坟墓被盗,连棺材尸骨都不见了的传言,沈二爷、三叔、沈佩兰等长辈几乎是一夜白了头。最惨的要数沈义然和沈今竹的亲哥哥沈义诺,他们堂兄弟两个初秋就去了京城,准备今年的春闱,可是噩耗传到京城,兄弟俩不得不放弃了三年一度的春闱,往海澄奔丧了,刚到灵堂,上的三炷香还没烧完呢,封赏的圣旨就来了。
全家跪接圣旨,然后撤下了灵堂,换了吉服,又家赴京城领旨谢恩,好在那时江水运河的冰慢慢融化了,可以坐着官船北上,比憋在马车里舒服多了,到了京城,已经是春暖花开,朱氏的病彻底好了,那时春闱刚发榜不久,新科状元和进士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京城花,心中不禁为继子错失今科春闱而叹息,三年之后又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何况沈义诺曾经发誓不中进士,就不说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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