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用举国之力发展着她的海军,将来英国才是我们最强劲的对手,危机四伏啊,我们如果不赶紧开拓一条新的利润之线。将来疲于应对香料群岛的战争,资本很快耗尽,我们十七绅士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开会了。”
“你们也听过我女儿朱诺的历险了,我们和大明是征战之国,没有文书勘合,景德镇的瓷器工厂都不敢接我们订单,否则会犯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而被杀头的。这批瓷器是朱诺用不容拒绝的价格,冒了巨大的风险,和一个瓷器厂偷偷制作而成,一路运输的经过更是险象环生,我几乎要失去这个女儿了。仅仅定制二十套茶具都如此费工夫,更谈不上接受整个欧洲的订单了。”
其实发现景德镇和定制烧制公司标志voc瓷器都是弗朗科斯雇佣的探险家们完成的,这个睿智狂热的大野心家早就走一步往前看一百步了。
冒牌货女儿沈今竹和伪亲爹一唱一和,补充说道:“先生们,时间就是金钱,你不会以为只有我在探寻神秘的克拉克瓷器产地吧?大明庆丰皇帝已经宣布开海禁,漳州月港正在建立港口码头还有各国的商馆驻地,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国人都将蜂拥而至,他们早晚都能发现景德镇所在,到时候,我们就错失了青花风暴,被风暴卷到谷底了!”
保守派首席董事依依不舍的看着手中的青花瓷器,艰难的摇头道:“朱诺小姐,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我依旧不甘心这样放弃台湾这头大奶牛。”
看着这群贪婪无耻的荷兰人,沈今竹心中是厌恶的,可是想起昨晚弗朗科斯教的话语,政治和生意就是不停和魔鬼妥协并讨价还价,退让是为了更好的进取。为了达到长远的目的,又时候必须掩饰自己的好恶,学会和魔鬼做交易。
想到与此,沈今竹冷静的说道:“这位先生,我们没有说一定要放弃台湾啊,您还记得葡萄牙人是如何在澳门立足的吗?当年葡萄牙人在澳门靠岸,借着凉晒货物的名义从此就在那里不动了,如今澳门有一万多的葡萄牙人,在澳门建立了自己的议会,他们通过贿赂大明的官员和太监们不停的延长他们居住的期限,五十年过去了,我们荷兰人把葡萄牙从香料群岛上赶走,建立了巴达维亚商部,葡萄牙已经衰败,甚至被西班牙吞并,可是他们的生意因为有了和明朝通商的口岸而一直屹立不倒。”
“葡萄牙人每年向大明缴纳两万两税银就能得继续停留在澳门(《明史.佛郎机传》“岁输课两万金”),我们在台湾也可以效仿葡萄牙人,通过贿赂官员和太监,让他们作为我们的说客,像葡萄牙人在澳门一样,我们也能把台湾变成我们荷兰人的澳门啊!”
沈今竹无奈的说出了一个事实,“其实大明的官员和荷兰的议会差不多,只要我们肯出银子养着这些说客帮我们说话,要通过对我们公司有利的决策并非不可能之事。”
还现学现卖把弗朗科斯对她的教导说给这些绅士们听,“先生们,政治和生意的中心就是妥协,我们往后退一步,是为了将来往前走一万步啊!”
一席话近乎完美的说服了十七绅士,弗朗科斯差点要起立鼓掌了。而在座的十六个绅士将自己家未婚的儿子孙子侄儿侄孙全部扒拉了一遍,暗想把这位朱诺小姐娶回去,和弗朗科斯达成一场商业的联姻。
这时另一个进取派董事说道:“我支持弗朗科斯的议案,我们需要和大明建立正式的贸易关系、我们需要在漳州月港建立像北大年一样的商馆和货仓、我们需要在大明升起voc的金黄色旗帜,我们要景德镇的瓷器工厂日夜不停的制造这种瑰宝。只要我们抢先在西班牙和英国人之前垄断了克拉克瓷、哦不,是青花瓷的贸易,哪怕只是垄断三五年呢,我们就能得到以前十年,甚至几十年的利润。”
一个中立派的首席董事说道:“说到利润,我想提醒一下诸位,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成立快九年了,对各位股东从来没有分红过,议会吵得不可开交,听说正在起草强行要我们公开账目还有分红的议案。”
荷兰东印度公司是第一家股票公开在阿姆斯特丹发行交易的超级大公司,一个董事笑道:“虽然一直没有分红,但是这几年我们的股票已经涨了好多倍,小股东们要急用钱,可以在阿姆斯特丹交易,照样能分享公司的利润。”
中立派首席董事摇头道:“你太乐观了,议会对我们的不满情绪越来越高涨,你们难道忘记了吗?当年议会通过公司成立的申请,对我们发布的《特许状》中,对公司招募军队、建立殖民地和城堡包括和外国签订条约,代表国家和外国签订条约,垄断从好望角到麦哲伦海峡的航线,这种种独一无二的权力的权限只有十年!这意味我们必须做出点什么,议会在才能在明年通过议案,将垄断权延长十年、最好二十年。”
一个董事说道:“先生,我们目前还能控制议会,通过所有我们想要的提案。”
中立派首席董事说道:“正如你所说,是‘目前’,如果想要垄断权众望所归的通过,对于我们的小股东们也是一种激励和安抚。当年公司组建的章程上和《特许状》都有规定,公司货物卖出后收回的货款一旦达到公司原始资本的百分之五,就要向投资者分发红利。先生们,你我都清楚,其实公司早就达成了这个条件,但是我们一直用军费开支来敷衍股东和议会,我们也一直阻止议会清算账目,各位先生的资产在这九年都扩张了数倍,如果还不做点什么,恐怕很难平息小股东们的怨恨不满还有议会的猜疑。”
“大明有句杀鸡取卵的俗语,我们不能满足现在的资产,资本如果没有扩张,我们很快被西班牙和荷兰人淘汰的,一旦公司破产,我们很可能会被两手空空的股民推向审判席。难道我们要把赚的金币都塞进律师和法官的腰包吗?”
这首席董事的话有些冷血无情,危言耸听,但也几分中肯之处,弗朗科斯说道:“我支持今年向股东分发红利,议会和股民不可能永远容忍下去,如果红利下发了,我们可以找借口拒绝议会清算我们的账目。”
保守派首席董事呵呵冷笑:“各位,阿姆斯特丹的银行有多少余额别人不知道,我们十七绅士最清楚不过,向每个股东分派红利?哈哈,每人发一个肉豆蔻还差不多!”
中立派首席董事呵呵笑道:“没错,我就是打算提议用肉豆蔻这种实务来对股东们发放红利。我们在香料群岛运作这么多年,欧洲各个商部的货栈里头的豆蔻总量足够整个欧洲食用七年!这几年我们的种植园越来越多,加上从葡萄牙人手里夺过来的,豆蔻、丁香、胡椒的产量每年都在上升,加上欧洲的储备量,香料的价格要下降了。弗朗科斯,我很遗憾你的侄儿科恩的背叛,听说他已经开始烧毁其他国家的丁香园以控制产量是不是?”
弗朗科斯点点头,“是的,我从巴达维亚回北大年的途中,也烧毁了一个葡萄牙人的丁香园。”
中立派首席董事笑道:“所以我提议,乘着现在香料价格还没下跌,公司拿出欧洲储备的香料给股东发放红利,我们可以分批发放,然后在今年年底开启阿姆斯特丹银行的账户,给股东发放一次现金红利,算是圣诞节的礼物,呵呵,先生们,我们用最小的付出,就得到股民们继续的拥护和支持,那么我们明年在议会通过延期东印度航线垄断权就非常容易了,我们可以延期到二十年。”
弗朗科斯附和道,“我同意,如此一来,我们即能够解决头疼的库存,也能化解股东催逼红利的危机,关键是,我们将用香料支付红利,股东将香料卖出去,明后年、甚至连续三年欧洲香料价格会大跌,对英国和西班牙人的东印度公司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这三年,我们会通过青花瓷的贸易赚上一大笔钱!香料种植园的那些利润就微不足道了,而且我们通过在月港建立通商码头,还能插手西班牙人的丝绸贸易,先生们,下一个十年,是属于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
经过整整一天的会议,十七绅士董事会议终于通过了两项提案,第一件当然是同意弗朗科斯组建商队,跟随暹罗国的使团去大明都城见皇帝,并慷慨的给了十五万两黄金作为贿赂官员和太监的资金,意图和大明建立通商关系,在漳州月港建立自己的码头和商馆。第二件就是通过公司向股东派发红利的阶梯计划,四月份用肉豆蔻支付四分之三的红利,十月份中胡椒和丁香支付百分之十五的红利,在十二月圣诞节之前通过阿姆斯特丹银行支付百分之十的现金红利。
沈今竹跟随着弗朗科斯开会,天快黑的时候才从会议室出来,整个人累的几乎瘫倒,强打着精神和弗朗科斯用晚餐,西方人不像大明贵族那样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恰好吃饭和睡前的散步是最佳交流的时间,弗朗科斯的提案被通过,心里很是高兴,在吃饭的时候喋喋不休的向沈今竹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沈今竹心中却有其他事情,她看着餐桌上的菜肴,问侍女:“怎么没有酒楼送来的香酥小螃蟹?”其实她更想问的是今天酒楼的店小二没亲自将螃蟹送来吗?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机会离开会议室的楼层,由于是公司绝密会议,十七绅士包括参会的人员吃喝拉撒全都在楼上。看来只有等到明天才能有机会和店小二接触了。横竖她说服董事会通过和大明谈判提案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明天谈论的是公司接替死鬼科恩新总督的提名还有赴大明使团的人员名单,和她没有关系。
侍女说道:“我今天一早就去酒楼和老板说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等到晚上都不见他们的人送食物来,我这就派人去催一催。”
沈今竹担心被老狐狸看出端倪,故作无所谓的摆手道:“算了,我现在只想早点回去休息,对食物没有兴趣了,明日我去街上逛一逛,问他们老板怎么失约了。”
弗朗科斯笑道:“我亲爱的女儿,明天的十七绅士董事会议你应该去看看的,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接触这些野心家商人。”
沈今竹放下了刀叉,说道:“我亲爱的父亲,我现在非常的疲倦,很遗憾明天不能陪您参加会议了,晚安。”
沈今竹屈膝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像一个普普通通对父亲撒娇耍性子的女孩子,有那么一瞬间,弗朗科斯幻想着那个胎死腹中的女儿成了沈今竹的模样。
次日,沈今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懒懒的吃个早饭,带着雇佣兵护卫骑马行走在北大年的街市上,出于掩饰,她并没有直奔酒楼,而是走街串巷瞎逛了一会,还买了些小玩意,看着怀表到了午饭的时候,才往酒楼处走去。
可是远远看见酒楼处不少路人围观,沈今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拍马上前,但见这个酒楼都已经被烧塌了,现在大火早已被浇灭,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北大年当地的军队在酒楼四周设了路障,将烧成焦炭的酒楼残骸围起来,一群士兵捂着口鼻翻检着残骸,从里头发现了焦黑的尸体,用白麻布裹住了,用马车运走,现场惨不忍睹。
那个给我塞纸条的店小二呢?沈今竹顿时慌张起来,好不容易和锦衣卫干爹他们接触上了,线索却突然断掉,这可如何是好?难道非要等到使团到了大明国土,我才能有机会将这些情报告诉干爹他们吗?
到底是谁焚烧酒楼,将这些大明掌柜店小二和各国的厨子们残忍杀害,连尸首都辨认不出?正思忖着,沈今竹前晚刚认下的干姐姐、林道乾的妻子、本大年的王储阿育公主骑马蒙着面纱过来了,说道:“朱诺小姐也喜欢这里的食物?可惜了,昨天这里的厨子和伙计都被叫到葡萄牙人的商馆,说
是要帮商馆做宴席,可是人一直没回来,昨晚这里突然起了大火,所有人都死了。”
沈今竹暗暗捏紧了拳头,说道:“怎么会那么巧合?我刚刚在这里打断了葡萄牙的军官卡洛斯的手指头,这里的活计就丧身火海,这群懦夫!他们不敢去我们的商馆找麻烦,就拿这些无辜的百姓出气!”
阿育公主说道:“验尸官查验了尸体,烟灰并没有进入口鼻和咽喉,身上有刀伤和枪伤,应该是在葡萄牙商馆就死了,被扔进酒楼焚烧掩盖真相。这群可恶的家伙在北大年不止第一次这么做了,简直是在践踏我们北大年王室的权威,可是——”
阿育公主轻叹一声,并没有继续往下说,面对葡萄牙这种船坚炮利的对手,北大年真的丝毫没有还手之力,更何况葡萄牙人还是公主夫婿林道乾的朋友。所谓弱国无外交,说的就是这个残酷的现实。
就这样,沈今竹刚刚升起的希望被破灭了,过了七天,沈今竹跟随弗朗科斯组建的商团去了暹罗国的都城大年,这位阿育公主居然作为北大年的使者也要跟着暹罗国使团一起去大明!
这阿育公主笑道:“我想看看丈夫的家乡是什么样子啊!看他是不是在吹牛!”
暹罗国国王黑王子果然是封了亲弟弟白王子殿下为大使,日本人山田长政也在使团大臣中间,加上北大年阿育公主、弗朗科斯领导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商团,组成了近五百人的庞大使团,从北大年港口乘船出发,浩浩荡荡往大明方向而去。
航行了五天,使团大船到了广州港。沈今竹站在甲板上看着这座城市,差点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