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呢?今竹肯定是心悦我的啊!为什么她送给曹核护身符我却什么都没有?难道她变心了?不会啊,曹核这几天和我几乎是形影不离,他根本没有机会回长公主府,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枫嫉火中烧,恨不得把夺了曹核手里的护身符为己有——可那有什么用呢?不是她送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曹核就像梦游一样,将被子抱回铺上,那小心翼翼、还傻笑的样子,好像抱的不是被子,而是一个人似的,曹核将护身符戴在胸前,拱进被窝里,做起了美梦。
想到曹核会做什么梦,徐枫更是嫉火焚身了,若是寻常少年,定会将曹核一顿胖揍,或者黯然对月伤神,但是徐枫性子坚韧,中二期胆大妄为,藐视一切规矩俗套,他下定决心,去找沈今竹当面问个明白。那天他独自赶着马车送沈今竹回乌衣巷,看见她惊喜又带着些许羞涩的眼神、两人并坐在车辕子上,那一刻心意是相通的吧。
徐枫开始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一定是曹核使诈!今竹才不会那么快移情别恋呢!
在商船的摇晃中,曹核很快如愿做起了美梦来。徐枫悄声出了门,上楼去了甲板处,回想起大皇子说他们居住的船舱在商船的中段,摸清了大概的方位,徐枫攀附着绳索,头朝下,一个窗户一个窗户的慢慢找,第一个是酣睡的大皇子,第二个果然就是盘腿打坐的沈今竹了!
徐枫大喜,悄声叫着今竹的名字,沈今竹放了他进来,问道:“听曹大人说表哥和吴敏吴讷的官船跟在后头,你写了信给他们?”
徐枫不说话,只是贪婪的看着她,其实也就四天不见,但他觉得沈今竹和以前不一样了,但具体那一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沈今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来,她这几天和陈妈妈一起对战初潮,还真没怎么想过徐枫。
沈今竹笑道:“你怎么和曹核一样,变成呆头鹅似的。”
一提曹核,徐枫猛然醒过来,快要迸发出的柔情被嫉妒击退了,徐枫低声吼道:“你为何要送护身符给曹核?你——你连我都没给呢。”
“哦。”沈今竹不以为意,从箱笼里翻出好几串一模一样的檀木护身符来,随便从里头抽了一个递给他,说道:“是这个吧?峨嵋给了我十个呢,凡是给七梅庵捐香火钱超过十两银子的,都送一个。壁若姐姐、吴敏、我干娘汪夫人都得了一个。今天曹核说等回了金陵,就捐五十两银子给七梅庵呢,我就送了他一个。”
原来这个檀木护身符是这个来由!徐枫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这几乎人人都有的物件,曹核巴巴的当做定情信物一样藏在身上,害得我好一阵伤心难过!
不过尽管如此,徐枫还是吃了些飞醋,说道:“我也捐了香油钱,你怎么不先给我?”
沈今竹说道:“你不是最讨厌戴这些东西的吗?魏国公夫人为你求了那么多护身符,你连鸡鸣寺的玉佛都不屑一顾,怎么会要这个檀木做的小物件,所以我就没想要给你。”
徐枫耍横说道:“我现在又想要了,你给不给?”
沈今竹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戴我就给,你不戴我留着送给别人,统共就做了九十九个,都花了银子呢,别浪费了。”
徐枫忙说道:“你亲手给我戴上,我就一直留着。”
这还蹬鼻子上脸!沈今竹没好气的扔了一个过去,说道:“你爱要不要!”
“要的要的。”徐枫认怂了,看着掌心里和曹核一模一样的木牌,总觉得有些刺眼,说道:“你送给我的东西,怎么好和别人一样?你不是会刻章嘛,随便拿着刻刀划点其他的才像样。”
沈今竹觉得徐枫的要求太过分了,“出门在外,不方便带一堆东西,那里来的刻刀?再说这檀木牌上刻的是佛家六字真言,用莲花纹修饰着,再添上任何东西都会破坏美感还有灵气呢。别异想天开了,你再啰嗦,我就收回去。”
徐枫一把将檀木牌握在手心里,说道:“这护身符的反面是光面,什么都没有,你在反面拿剪刀或者匕首刻一点东西好不好?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拿出去和别人一模一样怎么行。”
沈今竹嫌麻烦,反问道:“怎么不行?”
徐枫怔怔的看着她,良久才说道:“你应该明白我的心的。”意思是说,你既然知道我的心,为何给我和别人一样的物件?
沈今竹也是一怔,说道:“我以为你懂我的意思。”意思是说,你既知我心意,为何纠结与一个护身符呢?有没有护身符、护身符和别人有没有区别就那么重要么?
这对小儿女纠结着那点小心思,重聚的喜悦笼罩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来,其实若将时间倒退到一个月前,枫竹绝对不会为了一丁点小事僵持不下,心生埋怨。正是因为知道了彼此心意,反而求全责备,斤斤计较起来。
徐枫也不想想,若在一个月前,他若提出此要求,沈今竹二话没说,拳脚就上来了,如今沈今竹不仅不动手,还耐心解释为何不画蛇添足在护身符上刻字,这个态度已经很好了啊!
沈今竹也不知道,徐枫突然变得婆婆妈妈,斤斤计较正是在乎彼此心意的表现,越是钟情的人,心中越是不安,就不停的用看似“找茬”的态度来证明对方真的在乎自己的感受,恋爱中的人都看起来略作,就是这个原因了。这种奇怪的心理和行为模式,使得初恋变成一杯苦中带着甜蜜的茶,苦的尽头总有回甘,使得人情不自禁的饮下一杯又一杯,乐此不疲,疲了也要继续饮。
舱内一片静默,沈今竹心头烦闷,说道:“你走吧,我要午睡了。”
徐枫站在原地不动,沈今竹又说了一遍,徐枫固执的将檀木牌递过去,“你刻上东西我就走。”——和曹核同处一室也就罢了,我才不戴和他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呢!
沈今竹叹道,“好吧,我用裁纸的小刀试试,若刻废了,你也不许扔掉。”
见沈今竹让步了,徐枫心情大好,她果然还是在乎我的!徐枫连连点头道:“你就是刻一个癞头鼋,我也戴着。”此话一出,徐枫暗自后悔:上一次和沈今竹吵架,甚至拔剑相向,就是因为他失口说赘婿无用,沈今竹说他祖宗中山王徐达是癞头鼋引起的。
沈今竹似乎没在意,她笑道:“说话算话,我就刻只乌龟,看你戴不戴。”
已经把话说出去了,徐枫只得认命。沈今竹拿着裁纸刀在檀木牌上划着,一会就成了,吹了吹上头的碎屑,递给徐枫,徐枫以为真是只乌龟呢,垂头丧气的接过,蓦地身子一僵,涨红了脸,说道:“你怎么刻了这个?”
沈今竹抿嘴一笑,“怎么了?你真想要个癞头鼋啊,那个长的太丑了,还凶巴巴的,再说我也不会刻啊。”沈今竹心宽,倒是把那天骂徐枫祖宗是癞头鼋的事情都忘记了。
徐枫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个很好,我很喜欢,你怎么想到要刻这个呢?”
沈今竹双颊飞出一抹嫣红,“两片叶子而已,刻的顺手。”
徐枫回到舱里,曹核还搂着檀木牌做着美梦呢,但是徐枫已经没有任何愤怒的感觉了,他躺在铺上,看着檀木牌反面刻着一片枫叶、一片竹叶,开心的裂开嘴笑着,连睡着了都没有合拢。
傍晚时分,商船就到达了扬州,船只靠港停泊,因为明日天亮就要上船继续赶路,众人就没有进扬州城,结伴在港口附近找了间榻房住着,刚一进门,迎面哄涌而上一群中人经纪,庆丰帝赶紧拱手说道:“诸位!我们的货物都要运到杭州贩卖,在扬州只是下船过夜,你们找别船去吧!”
一个中年经纪笑道:“各位客官,你们就不想多捎带点货物去杭州贩卖么?倒手就能赚些银子呢,我们榻房后面的仓库什么都有,有安南的犀角胡椒、暹罗的*宝石、广州的沉香麝香、益州的麻纸、严州的雄黄、郑州的毡、西北的狐皮、日本国的倭扇和漆器,那些江南丝麻布匹就更不用提了。各位客官先请用饭,饭毕总要散步消食的,不妨跟随在下去逛一逛仓库,说不定就有各位想要贩卖的东西呢。”
所谓榻房,就是客栈和仓库的结合体,榻是给人住的,房指的是堆放货物的仓库,类似后世的酒店加上物流中心。榻房都设在成为驿站和港口附近,商人们的大宗交易,也一般是在榻铺进行,买卖双方多半是通过中人和经纪牵线搭桥完成的。商人不需要进城寻买主,大多就能将货物变成现银,经纪和榻房从中抽成得报酬。当然了,如果已经在城里定下买主,货物就径直运到城中去。
游商们就是在各个城市的榻房中买进卖出,从差价中获利,这中年经纪说的很有道理,船中货物都运到杭州去,有空在扬州榻房里买些紧俏的货物带上船,到了杭州能多卖点钱——但问题是,庆丰帝一伙人全都不务正业啊,庆丰帝抱拳婉拒了,说商船货仓已满,装不进去新货物了。
众中人经纪听了,皆失望的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继续闲聊,在榻铺守株待兔等待下一波客商。庆丰帝一行人散在各处用饭,众人当然是有意将庆丰帝尽量圈在中心位置,沈今竹等着上菜,听见隔壁桌的中人经纪们聊最近货物的价格变动,其中关于硫磺的价格引起了沈今竹一行人的注意。
一个老经纪说道:“最近你们注意没有,硫磺价格飞涨啊,短短不到三个月,就涨了一半进去,但是在榻房贩卖硫磺的商人却越来越少,硫磺减少,买主却不见少,这价格就被猛地炒上去,也不知何时能回落。”
一中年经纪摇头道:“这几年是没戏了,大明的硫磺矿很少,以前只是做药用、手工作坊、还有鞭炮烟花用硫磺,咱们大明的军队用火器的越来越多,炸【药枪【弹那里缺的了硫磺呢?火药厂天天运多少硝石硫磺进去?日本国的硫磺纯度高,质量好,价格也便宜,兵部每年从日本国买了不少硫磺呢,但是今年春,据说是日本国的什么将军发了禁止令,不准本国的硫磺外卖,而且是卖给谁都不行,只准倭国人自己用。”
“一纸禁令下来,在大明流通的硫磺自然就少了,所以一时间洛阳纸贵了嘛!建议各位手上若有点余钱,不妨屯一屯硫磺,我瞧着到了明年春,硫磺价格至少翻一倍呢!”
众人皆说是,甚至当场几个经纪打算合伙屯硫磺,打算来年卖高价。老经纪沉吟良久,摇头说道:“什么禁令不禁令的,只要有钱赚,赚的多,那些日本商人还不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往大明运硫磺,硫磺的价格越高,商人们的胆子就越大,只要肯出银子,什么买不到?走私的硫磺多了,这一纸禁令也是废纸一张。”
“再说海外之地,也并非日本国一家有硫磺,锡兰和爪哇等南洋的硫磺矿也不少,成色也不错啊,日本国的禁令下来,海商们也料到硫磺必涨,用不了几个月,其他国家的硫磺很快就能蜂拥而至到大明,硫磺价格也就慢慢降下来,所以老朽觉得,屯到今冬或许可赚些银子,屯到明年,恐怕有些风险,诸位要三思而行啊。”
此话一出,方才号召同行们屯硫磺的中年经纪对着老经纪拱手笑道:“说的有理,您见识多广,我太过短视了,差点害了同行,真是惭愧自啊。”
老经纪也回礼说道:“不敢当,我不过就是多活了几十年,各种风雨见得多了。你消息灵通,刚才说的挺对的,硫磺在今年确实有利可图。你们屯硫磺,老朽也入一股吧,稍一倒手,今年全家都能过个富裕年。”
商机难得,众经纪向店小二要了笔墨纸张,开始募集银子分股屯硫磺,还讨论着附近那家的榻铺有硫磺,今晚连夜寻访多加榻房买下来,说不定到了明天又是一个价钱了。硫磺屯在塌房里,出些保管的费用就是唯一的成本,相对未来的利润来说,就显得微不足道。
沈今竹因在章家清风阁和统治日本国的德川家嫡长子竹千代有过照面,而且还和竹千代的手下武士们混战一场,因此对日本国的消息很敏感,听中年经纪说是日本国的什么将军下令禁止硫磺贸易,暗想肯定是幕府大将军德川秀忠了,为何要颁发这种禁令呢?兵部用来造火药的硫磺确实大多来自日本国,可也并非离了日本就造不出来了,若真有需要,大明本地的硫磺肯定是先供给军需,再说锡兰等国的硫磺矿源源不断运到大明,连这群经纪都知道,所以屯货到了今冬就卖出去,明年硫磺价格会下跌的,这个道理德川秀忠难道不明白?
同样是一件事,庆丰帝思考的方向就不同了,他站起身来,对着刚才说话的老经纪拱手行礼道:“这位老丈,方才听您老人家讲各国硫磺不久便能到大明,可我大明现在是海禁,不能自由和海外通商,那个国家每年来多少船只、船只里装载什么样的货物、货物价值几何都已经在文书中写明了,由市舶司监管抽税,提前一年发放文书,也就是说今年进港的货物种类是由去年决定的,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把硫磺运进来?”
老经纪笑道:“听你的口音,是北方的商人吧,对海禁一事不了解,也情有可原。其实我大明的海禁早就是废纸一张了,只要贿赂市舶司的官员和太监,什么船不能靠港、什么货物运不进来?远的不说,你就看看这家榻房的仓库,里头有多少海外的东西等着售卖?呵呵,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朝廷乃至皇帝都管不了的。第一是做梦,第二就是银子,只要有利可图,有钱能使鬼推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