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公爵夫人,是豪门贵妇,你们这个肮脏的军汉要是敢碰我一根头发丝,我就撞死在瞻园门前,以全贞洁!”
军士们置若罔闻,开始捆曹国公夫人并闹的最凶的几个媳妇小姐们,有李家下人上去阻拦,那军士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居然将仆役即刻斩杀!众人愣在当场,那军士冷冷说道:“再喧哗吵闹,一律当做行刺太夫人的刺客,定斩不饶!”
命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众人吓的腿软不敢做声,乖乖束手就擒,军士将李家人全部捆上马车,扔回曹国公府,并且接管了曹国公府所有的门户,这两百年的国公府,居然就成了个大型监狱!曹国公大叫道:“徐家欺人太甚!青天白日的绑架一品公爵,侮辱公爵夫人!将配享太庙、开国第三的功臣、岐阳王李文忠的后人囚禁在府里,还有王法吗!你徐家一手遮天不成?我要去应天府——不,我要去京城敲登闻鼓告御状去!”
太夫人的心腹楚嬷嬷跟着军士们过来了,她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那里都是这个理。先把银子还了,我们的人就立刻撤出来,放你们出去,你们爱去那告去那告,就凭你们的臭名声,就凭瞻园这几十年对你们的帮衬,谁会相信你的鬼话?就是把官司打到皇帝那里去,呵呵,瞻园的二小姐是淑妃娘娘呢,大公主也是我们瞻园的外孙女,我们还怕了你?真是笑话!”
曹国公只是为找回被军士捆绑堵嘴,被践踏到泥里去的面子而放狠话,就凭他吃了几十年五石散、夜夜吃药和小妾娈童双栖双【飞的身体,估计还没出南直隶就倒地不起了,还告个屁的御状。
硬的不行就来个软的,曹国公夫人哭诉道:“楚嬷嬷,你和太夫人是都是常年念佛经的,最是菩萨心肠,你上午也瞧见我们的库房了,我们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御赐的金银器皿等物倒是有些重量,但是御赐的东西只能祖传使用,又不能换钱,现在门口又被你们堵住了,我们即使收罗了一些值钱的物件,也无法去当铺换银子啊。”
楚嬷嬷早有准备,啪啪拍手两下,金陵四大当铺的掌柜居然都来了!楚嬷嬷笑道:“这点小事还不好说?我早就替你们想到了,这四大当铺来你家收东西,我打过招呼了,他们会给个公道价钱,不会刻意打压你们,你们把东西抵押给他们,凑银子还债。我还是那句话,三日之内,包括今天,你们把银子凑齐了还给李贤君。”
完了,一切都完了,到了这一步,徐李两家是彻底撕破脸,瞻园一点情分都不给,看来太夫人是要动真格啊!她怎么如此狠心?如此逼迫自己的娘家?怎么办?将来没有瞻园做靠山,曹国公府在金陵就毫无立足之地了。
曹国公夫妇绝望的抱头大哭,大堂里儿孙们更是哀嚎一片,楚嬷嬷不为所动,冷冷道:“你们尽快凑银子,凑不够就拿出值钱的物件找这四大当铺抵当,马上就要天黑了,还有两日。”
曹国公问道:“不够又如何?”
楚嬷嬷扫了一眼曹国公府的大堂,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家虽然败落,这体面还是能维持的,摆设骨玩哪样不值钱,你们夫妻舍不得罢了,你们舍不得典当,两日之后,我就来收罗一些好东西,帮你们典当了。”
曹国公夫人瞪大眼睛:“你们怎么敢如此——这和明抢有什么两样?你就不怕徐家被指责谋夺亲戚家产?”
楚嬷嬷说道:“霸占贤君的嫁妆,你们李家都不怕;我们是为了给贤君主持公道,徐家怕什么?你若不信,尽可拖两天试试,看我们敢不敢!”
又转身吩咐军士们:“看好门户,这几天连猫狗都不准出门,围墙内外也要日夜巡逻,别让他们翻墙跑去瞻园闹腾,每日瞻园会送一车菜蔬给他们,他们要哭便由着他们哭、要上吊给绳索、要自杀给刀子、要撞墙谁都不许拦着!两日后我再来。”
这楚嬷嬷不愧为是当年经历了瞻园七子夺嫡之事的老人了,见识多广,手段软硬兼施,一应细节都准备妥当,想的周到,让人找不出破绽来,行动坚决狠辣,将曹国公府制的服服帖帖,再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对面这样铁腕的楚嬷嬷,曹国公夫妇无计可施,唯一的出路就是赔银子,曹国公缩到夫人身边去,问道:“怎么办?除了御赐的不能动,家里的东西真的要典当变卖了?”
曹国公夫人被逼到绝境,她冷冷看了丈夫一眼,“卖,不卖怎么怎么筹银子?不过要先从你房里的姨娘小妾还有一堆男女妖精开始,以后要节衣缩食过日子,反正也养不起那些人;还有你那些炼丹的鼎炉也都卖了,到了这个地步,每天有四菜一汤就不错了,还吃什么仙丹。”
曹国公当然不肯:“不行!谁家男人没个三妻四妾,不准动我的房里人!仙丹也是,我都吃了几十年了,再差几丸丹药就能得道成仙,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还差几丸?”曹国公夫人的眼神能够杀人了,“你要不肯卖狐狸精卖鼎炉,那就不用那几丸药了,我今日亲手配一副药,保证一丸就能送你飞升成仙,你要不要试试?”
曹国公气极,指着夫人的鼻子骂道:“你——你这个贱妇!胆敢谋杀亲夫?”
曹国公夫人冷笑道:“我还真是后悔呢,怎么不早点在你的鼎炉里多倒些水银砒【霜,你早点成仙,就不用受这红尘磋磨之苦了。”
言罢,曹国公夫人飞奔出去追楚嬷嬷,叫道:“嬷嬷慢走!麻烦叫几个牙行的人过来,我要发卖家里的狐狸精!”
楚嬷嬷头也不回的说道:“牙婆都在门口等着呢。”
那曹国公夫人将丈夫房里的男女狐狸精全部发卖后,居然得银有六千多两,够赛点牙缝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儿孙房里凡是没有生育过的小妾通房一概发卖,连当家人曹国公都没有房里人了,儿孙们就更没有理由蓄养小妾,纷纷与妾侍哭别,尤其是被太监戴绿帽、被妻子女儿抛弃的李七爷——新得外号李妻散,他抱着娼妓出身的姨娘哭求道:“娘,那个不孝女跑去给太监做女儿去了!我现在儿女皆空,就把她留下吧,我还等着她生个儿子呢!”
曹国公夫人厉声道:“都哭什么?我和你爹都没死呢,哭什么丧?自从你纳了这个丧门星为妾,家里的破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如今被人逼上门追债,不卖她,恐怕我李家还有抄家灭族的那一天呢。她进门三年,连个屁都没生,定是在青楼喝避子药喝多了,伤了身子。你放心,为娘定会再给你挑个好生养的。”
那姨娘哭道:“夫人!我虽出身青楼,但跟七爷的时候还是清倌人,并没有喝过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您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给七爷生个儿子啊!”
曹国公夫人冷冷道:“清倌人?每年青楼要买多少鸡血鸭血,你就哄哄我这个笨儿子罢了,来人啦,堵了嘴拖出去给人牙子,从那里来到那里去,青楼那么多男人,她爱给生给谁生去,我不需要从娼妓肚子里出来的孙子。”
众人不敢再哭,曹国公夫人盘着账,狐狸精们加在一起接近九千两,想了想,命人拿出家里奴婢的花名册来,大儿媳曹国公世子夫人怯怯的说道:“娘,妾侍可以没有,但若是连伺候的人都省了,国公府就没有体面了。”
曹国公夫人摇头道:“今日我们李家被徐家逼债之事传出去,你还想要体面?这一两年我们都没脸出门,躲在家里避羞吧,我撑了几十年的排场,今日实在撑不下去了,索性把排场都砍了,小姐身边留四个丫鬟就足够了,少爷留两个小厮,两个丫鬟,厨房、洒扫、采买的人只留一半,一应车马也是如此,反正以后也养不起那么多人和牲口,下人留在家里发不出月钱,你以为他们心里没想法,说不定会做贼偷府里的东西往外卖呢,祸水留在府里,终究是隐患,还不如放他们出去另找前程。”
连奴婢都发卖大部分出去,凑在一起居然有九百多两银子,超过了总欠债十万九千七百五十六两的零头,到了晚上,连炼丹的鼎炉都被当破铜烂铁卖了,曹国公失落的看着空空如也的炼丹房,欲哭无泪,当然了,他也不敢哭,生怕被夫人听见,逼他吃一颗加了料的仙丹立刻飞升。
说曹操曹操到,曹国公夫人来到炼丹房,曹国公愤恨的说道:“败家娘们,连鼎炉都当做破铜烂铁卖了,还来这里作甚么?”
曹国公夫人开始翻看架上的书籍,说道:“当铺掌柜们说,现在古籍比较值钱,我想着你以前经常炫耀说藏有成仙得道的孤本,就来翻检翻检。”
最后挑了几部封面看起来比较古旧的书,尽是些《太乙统宗性命统宗》、《群仙语录》、《龙虎经》、《张三丰金丹节》、《金丹正理》、《金丹真一论》、《演禽袐言》等神乎其神的书籍。
当铺的掌柜们一一做出估价,暗自感叹议论道:“我们在一行干了几十年了,多少落魄的豪门贵族最后在我们当铺兑银子?就总结了一条,凡是落败的家族,几乎都有这些神棍败家,他们离神仙有多近,就离败家有多近,古今皆然。”
还是楚嬷嬷说的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曹国公夫人搜罗出一批珍奇玩器、古董花瓶字画、玉器摆件、珊瑚犀角、名人字画扇面、古琴古砚等物,终于凑齐了十万九千七百五十六两银子——居然还没有动女人们的头面首饰和曹国公夫人的私房银子。
八月十三一早,楚嬷嬷如约过来要债,曹国公夫人颤抖的将一沓子银票的递过去,楚嬷嬷仔细数过核对了,写了个收条扔给他们,这才命军士撤出曹国公府的门户,扬长而去。
曹国公府多宝阁上能摆出去做门面的,基本就是些不能变卖的御赐之物了,曹国公夫人看着空了一多半的多宝阁,凄然一笑:“卖的好啊,卖掉还债,总比被不孝儿孙们败家好。”
曹国公尤为不服的说道:“这李贤君终究还是我们李家人,这次我们是被圈禁在家不得出,以后寻机会找到她,起码要一半银子回来补贴家用。”
曹国公夫人冷哼道:“你还不知道?刚才采买的回来说,李贤君前日就和瞻园五少爷徐栋摆酒定亲了,已经拿着庚帖去钦天监合八字算婚期,她马上就是徐家人啦,李贤君不喜我们曹国公府,比太夫人更甚,太夫人敢如此对待我们,这李贤君还不有模有样的学?你还敢逼她要银子,呵呵,真是可笑,以后曹国公府是指望不上瞻园了。”
且说曹国公府被唯一的靠山魏国公府逼上门要债,这次再次引爆了金陵城,还是大城市的人会玩啊,李妻散还在风头浪尖上呢,曹国公府监守自盗偷了自家父母双亡孤女的嫁妆,被徐家逼得变卖家产还债之事就一浪高过一浪,丑闻层出不穷,令金陵城百姓大开眼界。
入夜,李贤君在灯前专心绣嫁妆,太夫人过去和她说话,“晚上就不要绣了,小心伤了眼睛,今天钦天监合了八字,定在明年入冬十月十九的婚期,还有一年多呢,不着急的。”
李贤君忙放下活计,扶着太夫人坐下,说道:“心乱,做些绣活安神静心。”
太夫人怜惜的看着她,说道:“还在为曹国公的事情烦心吧?楚嬷嬷已经把银子拿回来了,这就是你压箱底的嫁妆银子,不能动的。一应陪嫁的家具等物,我在你八岁的时候就选了好木料晾着,工匠们去年开始动工,现在板子大体都裁量好了,等雕工刻花纹,你也知道,金陵家具的纹样几年一变,做的早了就不时兴了。”
李贤君感动的扑到太夫人怀里呜呜哭着,“姑祖母最疼我了,那么早就操心我的婚事,还出私房为我准备嫁妆,贤君真是愧不敢当。”
太夫人叹道:“你父亲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我定要尽心尽力,将来入了土,也对侄儿、对二弟有个交代。你大伯父那一支是烂泥扶不上墙的,我不管了,以后你也别管,放心,如今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做的丑事,将来他们再纠缠,从道义上就过不去,你不用理会。祸福相依,你舍了些嫁妆,甩脱了这些鼻涕般的烂亲戚,也是好事一桩。中秋以后,你就不用上学了,跟着国公夫人学习当家理事,闲时绣些嫁妆,栋儿即将册封世子,你就是将来的世子夫人,未来的国公夫人,要向前看,不要被往事捆住了手脚,至于如何对付曹国公府的人,你学我今日的作为就足够了。你要记住,嫁到徐家,就是徐家妇,一切以徐家人的利益考量,早些为徐家添丁加口,哪怕曹国公府作的抄家灭族呢,你的位置都稳稳当当。”
李贤君擦擦泪,说道:“我记住了。”
秦淮河畔,华灯初上,徐枫和沈今竹骑着枣红马并辔而行,两人都穿着浅红缠枝莲暗花道袍、大红履,头戴黑色飘飘巾,和参加秋闱生员的打扮差不多,就是都没有涂脂抹粉而已。不过此时秦淮河边很少见读书人了,因为后天八月十五中秋是最后一场考试,都在家温书呢。
沈今竹看着店铺的幌子,在烟雨楼门前停下,对徐枫说道:“找了一路都没找到,表哥定是在这里喝酒吃烤卤猪蹄。”
徐枫先下马问店门口的伙计,描述了一番徐柏的相貌,那活计说有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包下了三楼,在里头喝酒。
沈今竹也下了马,和徐枫一起上去,那徐柏果然在里头独自喝闷酒,看样子已经半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