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我来帮你。”
小青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蹲下身打算接过柳蝶恋手上的工作,都已经是亥时一刻了,自午饭后,夫人就在厨房里忙到现在,连晚膳都还没用呢!
将茶叶分装成袋?!
午膳过后,夫人泡了一壶特级狮峰茶,忐忑地往老夫人居住的右厢院而去,本以为可以得到老夫人的欢心,没想到老夫人只是面无表情的接过瓷碗,掀开碗盖小啜一口,马上问了一个教她们瞠目结舌的问题来。
老天!老夫人竟然问夫人泡这一碗茶用了多少茶叶。
只见夫人胆怯地回答老夫人她并不清楚,大约是一钱。
没想到老夫人竟冷笑一声,跟夫人说她问的是这碗茶用了几片茶叶。
几片茶叶?
这摆明是刁难人的问题,登时教夫人哑口无言的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然后──就是现在这幅景象啦!老夫人竟蛮横地要夫人以每小张纸包三十片茶叶的分装方式,将储物室的茶叶全部分装完毕。
摆明了存心让夫人难过嘛!
夫人聪慧美丽又善良,为什么老夫人就是讨厌她呢?
“小青。”柳蝶恋停下手上的工作,美丽的双眼因忙碌一整天而略显黯淡,黑青色的暗影明显地霸占住她的眼眶四周,她有点伤感地哑着嗓子开口:“为什么老夫人她不喜欢我?”
在外人及关承威的面前,关老夫人允许柳蝶恋唤她一声娘,可私底下却不许;她清楚明白地告诉柳蝶恋,她不过是个没有背景的孤女,不够资格唤她一声娘,只能跟着下人们喊她老夫人。
老夫人!一个多么严肃又生疏的称呼。“夫人──”小青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能在心底祈祷,希望少爷赶快回来,再迟一些,只怕夫人已让老夫人给折腾得不成人样。
“为什么?”她望着手上的干燥叶片呢喃自语,豆大的泪珠沿着苍白的脸颊渐渐滑落,滚落在成堆的茶叶里。突然,她慌张地拾起腰间的绣帕拼命擦拭茶叶,就怕动作迟了让茶叶沾湿,明天又会惹来老夫人一顿责骂。
奈何泪水越流越多,越落越凶,她的手慌乱的在脸上和茶叶间来回擦拭着
转眼间,手上的绣帕已然湿了一大片。帕子上沾染了淡褐色的痕迹,就像心底斑驳褪色的伤痕一样,禁不起人们一再细看。
泪水不停地放肆奔流,终于她放弃拭泪的动作,整个人扑倒在满是茶叶的长形桌面上哭个痛快。
威还要多久,我还要忍多久,你才会回来?
究竟还要多久
柳蝶恋笔直的站着,脸上有着一夜无眠的憔悴痕迹。
关老夫人面无表情的打量她,片刻之后才开口:“我要你做的事做好了吗?”
“好了。”如蚊吟般的回答自柳蝶恋唇间逸出。
“好了?!没规矩的东西!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回话时连个称谓都没有!”关老夫人严厉的目光像千万支针般刺进她的心,她微微瑟缩一下,马上又挺直背脊。
“禀老夫人,您交代的事我全做好了。”忍耐!她要忍耐。她答应了威会忍耐,直到他回来。
一道利刃般的目光顿时投射在她身上。
“跟我说话时要低着头,没规矩的东西!”
柳蝶恋闻言身子一僵,随即低下头去,将视线投向地面,注视着灰沉阴暗的墙角。
不行,她答应过威,她要忍耐,她会咬紧牙关忍耐,直到他回来。
关老夫人对她的逆来顺受显然还不满意,她冷哼一声“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一大早净碍我的眼。”
“是。”快速地转过身,她命令自己要坚强,一定要坚强,就算要哭,也不许在这儿,绝不许!
“站住!”
一声斥喝唤住柳蝶恋的脚步,她以背对着关老夫人,不敢回过头去,就怕眼角的泪水又惹来老夫人另一顿无情的嘲讽。
“老夫人,还有事?”声音中已闻哽咽。
“以后若没有其他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是,我知道了。”柳蝶恋一直咬牙忍住的泪水,终于狂落下来。
她满脸是泪,表情一片茫然。这辛酸又苦涩的日子,才过了三天呐──
其余的漫漫长日,该怎么撑下去?
门被无礼的撞开!
春喜的大饼脸上带着三分鄙夷,她以冷冷的口气将手上的月牙色绢布往几上一扔,对柳蝶恋说:“这是老夫人要我交给你的,她要你三天内绣出一幅童子献寿图,记得,是三天。”
春喜极不甘心的打量着柳蝶恋。哼!自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身分不明的孤女罢了。听说她唯一的妹妹更是一点女孩家应有的规矩都没有,不然怎么会贪玩到失踪?
她实在不懂,少爷怎么会将这一脸狐媚样的女人-进门,难道少爷不知道这种人是不能旺夫益子的吗?瞧那单薄样,一定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不然怎么会成亲这么久,肚子还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春喜就不同了,圆润丰满的身材多好啊!连街坊邻居都说她是多子多孙之相,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哪能和她比!
柳蝶恋不理会她,只是默默将绢布接过手。老夫人要她在三天内完成刺绣,就算明知这是个无理的要求,她仍得尽力去做。
这一幅童子献寿图,只怕又会为她惹来一场嘲弄。
柳蝶恋露出淡淡的苦笑,有时候她真是打心底佩服老夫人这许多整人功夫。女红本是女子从小必习的技能之一,她本也是个富家千金,这刺绣的功夫她自然是懂得,这些年来,她便是靠着这项技能及爹娘在仓促中塞给她的银子才能将妹妹抚养长大,只是这七尺长的布匹在三天内任谁也无法绣出一幅图样的。
好高明的整人手法!以教导为名,行欺侮之实。
不理会一旁的春喜,她转向身旁的丫头吩咐道:“小青,备妥绣架。”她已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
“夫人。”春喜有点讽刺的讥嘲她:“实在是对不住,不是奴婢要这样待你的,谁让你没有个可以依靠的娘家呢?奴婢也只是听命行事,谁让奴婢的主子不是你,老夫人怎么交代,奴婢就怎么办事-!”
一声声的讽刺重重地打在柳蝶恋疲累不堪的心上,没关系,等到威回来就没事了,只要威回来就好了。她拼命在心里喊着,想藉着这个信念来让自己撑过艰苦的一个月。
“春喜,你太过分了!”小青再也忍无可忍,她摆了个送客的手势要撵春喜出去。
她实在看不过,春喜与她一样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凭什么以如此不敬的态度对夫人说话?夫人的家世再怎么卑微,也轮不到下人来多嘴;更何况夫人也是少爷以八人大轿迎娶进门,是拜过祖先、名正言顺的关家夫人,她凭什么这样待夫人?
“小青,你最好别忘了当家作主的人是谁。”春喜故作好意地提醒她。这笨蛋小青,她这些日子为了这女人已得罪了老夫人,老夫人正愁找不到她的把柄好整她,不赶紧明哲保身,还在这儿代人出头,真蠢!
“请你出去。”柳蝶恋开口赶她。
这时,春喜才悻悻然的离开。
“奴欺主,世世奴。”小青不甘心地对着春喜的背影喃喃骂道。什么嘛,仗着少爷不在,有老夫人撑腰便欺负起人来,太过分了!
三天后
尽管柳蝶恋不眠不休地日夜赶工,仍无法在期限内完成那幅刺绣。她望望手上的绣线又抬头看了看已经暗下的天色,一声无奈的叹息自紧抿的唇间逸出,她颓然的垂下手。罢了,既然都来不及了,老夫人想怎么样就由她去吧。
该来的总是会来。
很快的,就在她冥想之际,春喜扶着关老夫人出现。
“老夫人。”柳蝶恋赶紧起身。
关老夫人用极不悦的口吻问道:“我要的东西好了吗?”一双锐利的眼还朝桌上未完成的刺绣瞄了一眼。
“禀老夫人,这幅刺绣太过大幅,所以”柳蝶恋支吾地解释。
“大胆!”关老夫人拍桌怒斥:“你的意思是说我虐待你-?”
“没没有,蝶恋没有这个意思。”柳蝶恋心中无限委屈,但仍低着头立在一旁,恭敬地小声解释。
“没有?哼,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都是蝶恋不好,请老夫人息怒。”柳蝶恋仍是低垂着头。
“老夫人,这幅刺绣真的没办法在三天之内完成,就算是三十天都有困难。”一旁的小青看不过去,出声替她抱不平,没想到竟惹来关老夫人的一场滔天怒火。
“大胆奴才,是谁给你权利说话的!”关老夫人气得重重地捶了一下她的紫檀拐杖。这个该死的贱婢,不过跟了这不中用的东西一些日子,便学会顶撞她。
“奴婢不敢,只是这幅刺绣任谁也无法在三天内完成。”
“你!”关老夫人直指着一旁的小青,气得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娘──老夫人!”柳蝶恋一时慌得犯了关老夫人的忌讳喊她娘,在看见朝自己直射过来的眼光后赶紧改口。“请老夫人不要同小青计较,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只是”
柳蝶恋无语了,在关老夫人的瞪视下,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只会惹得老夫人更加不悦,所以,她只好静默地土在一旁,不再吭声。
“只是什么?只是为你抱不平?”关老夫人更加生气地问她。
“不!不是的。”她的泪水已快落下。
“哼!春喜,给我请家法。”见她那一副委屈状,关老夫人更加生气。
“是,老夫人。”春喜一听,很快地转身离去。
柳蝶恋身子一震,飞快地瞧了一脸惊恐的小青一眼,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老夫人,对不起!请您息怒。”柳蝶恋跪在地上,双手扭绞在一起,拼命地为小青求情。
老天!都是自己不好,小青是为了要维护她才会出言顶撞老夫人,她绝不能让小青代她受罪。
“老夫人。”这时,春喜已将家法取来,在将家法呈给关老夫人的同时,她还用胜利的眼神瞥了小青一眼。
“请老夫人息怒。”柳蝶恋再一次颤抖着开口求情。
“春喜,给我打!”关老夫人不理会跪在一旁的柳蝶恋,开口命令春喜。
“是的,老夫人。”春喜走到小青的面前,手上的一把玫瑰花梗毫不留情的高高扬起,然后朝小青身上狠狠落下。
柳蝶恋惊恐的瞪大眼睛,心悸地明白春喜绝不会轻饶小青,绝不会。
于是,在花梗再次扬起的同时,她飞扑过去遮在小青面前,挡下那蓄意击在小青脸上的一鞭。
倏地,热辣辣的刺痛在她右手臂上扩散开来,传到她的四肢百骸,这焚烧似的疼痛教她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溃堤。
她狠狠地倒抽一口气,忍住已到口的呜咽声。
“好了!”关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着柳蝶恋,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贱婢受罪挨鞭,倒是让人出乎意料。不过,这也是正常的,贱人对贱婢,彼此都是同样不堪,互相袒护也没什么不对。
“这是你自找的,我可没让你代这贱婢受过。”关老夫人故意将责任推给她。
柳蝶恋紧咬着下唇,两侧垂落的发丝黏贴在她带泪的脸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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