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保护你。”
古和齐静静听着。
“大哥长时间不在府里,爹也不在,只有你们爷孙俩相处,那些女眷又住在内院,照顺不到你,大哥原本还想,这样你多少会和老太爷亲近一点的”他叹口气“但现在看来,你反而与老太爷越发的疏离了。”
“大哥是责怪弟弟太冷淡吗?”古和齐漠然道。
“也不是这么说齐弟这脾气是像了谁呃”他很无奈。
古家大少伸手抚摸着弟弟脑袋,古和齐不闪不避,柔顺的让大哥亲近。这样的乖巧让古家大少心里大为满足,一方面又困惑起来,自家幼弟这样野猫般戒备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始终都没有发现府里的暗湖汹涌,更没有察觉出幼弟所遭受的生命威胁,古家大少一边抚摸着幼弟脑袋,一边思考着要怎么让幼弟和老太爷关系亲近。
古和齐看了大哥一眼,只是在心里叹息。
他当然知道老太爷偏宠自己,甚至舍弃健康开朗的大哥,而独断的决定立自己这个病苗子为继承人,但就是这个无法沟通的蛮横,让原本就底子脆弱的古和齐遭遇到下毒的危险,而对于依赖着大哥的古和齐来说,老太爷不由分说的否定大哥的做法,也让他极为恼怒。
说得明白些,便是爷孙两人都是倔强又固执的脾气,这份相似,更让这段僵硬的关系,迟迟无法软化。
古和齐态度冷漠,古家大少也迟钝得找不出突破点,于是马车里一时间沉默下来,只是古家大少不住的抚摸弟弟脑袋,慢慢的让幼弟僵硬的身体给抚顺下来,终于放松的倚上软垫。
“齐弟要怎么博美人一笑?”古家大少赶紧问。
古和齐好笑的看了眼自家大哥脸上,那明显是松了口气的表情,半晌,才漫不经心道:“琴。或许弹支曲子。”
“嗯?”
“曾经担任宫中首席乐师,蒙圣宠,更为了皇帝挡过刺杀,伤了手才退休下来的老太爷,之所以这么偏宠弟弟我”古和齐闭上眼睛,嘴里不紧不慢的道:“不就是因为老太爷一心认定,我承袭了他的音律天分,于是满脑子想着把我送进宫星,像他一样,去伺候宫里的那些人上人吗”
他嗓子里冷冰冰的。
古家大少身为同是偏宠古家二少的一派,自然不觉得自家弟弟哪里冷淡了,连一旁的言今和没受到这股冷风的影响,手里宝贝的捧着琴,低眉顺目的等着主子叫唤;只有外头驾车的仆人觉得背心冰凉,不由得往前挪了挪,务求离马车厢越远越好。
古和齐微睁眼,淡声道:“大哥送我到三千阁之后,应该也不忙着走吧?留下来听弟弟抚一曲琴可好?”
让宝贝幼弟这样温言软语的问了,古家大少当然是一串猛点头,深怕自己反应慢了一星半点,惹弟弟伤心了。
看大哥点头,古和齐又闭上眼,享受着大哥力道轻柔怜爱的顺毛服务,一边养神静心,等待到了三千阁后的一场厮杀。
马车辘辘的滑进花街牌坊,在金铃不断的声响中,往里处驶去。
三千阁近了。
三千阁在这花街里的最里处。
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不仅仅是三千阁办起怜花宴,连前头的几间青楼院阁都有雏花推出。
从马车里看出去,原本还算是宽敞的路上除了无数人头之外,几间院阁门前还有数辆马车停着,甚至没有马车,就直接纵马而入的,小厮正忙前忙后的安排马匹休息,一路上相当的热闹。
古家大少又看了看,只觉得新鲜。他虽然因商务也常出入青楼,却从来没有这样置身事外的观察过,往往是选定了一处,就直入而去,哪里有这样左右观望过。
一旁原本闭目养神的古和齐也睁了眼,同样也意识到今日人潮汹涌,但他连出府门的经验都是极少,自然对于这比之平日都要来得异常的人湖,没有太多的警觉。
但他还是留意到,那大多数的马车,或者马匹,或者人头,都是带着期待和兴奋的从自己这辆马车边经过,那种头也不回,甚至不往旁处多瞧一眼的模样,像是已经定好了今晚目标,才能这样毫不犹豫。
他原本就有些惶然焦噪的心里,更是添上烦闷。
他觉得这些人和是向着三千阁去的。
怜花宴是为了让阁里的适龄雏花于众人前露面,并替雏花们争取最大程度的恩客支持。
在这样的出发点上,往往不会只有一朵雏花登台;古家大少已经替弟弟打听过了,这一年的怜花宴,除了秋舞吟,与她同样适龄的,还有其他的三四个姐妹。
路上耽搁了许久,久到古和齐都要自行掀帘子下车,跟在人群里往三千阁走去。这举动吓得古家大少手足无措,一面将怀里的小祖宗揽得紧紧的,一面连连使眼色,让言今挡到车门前去,死活不让古和齐下车。
开什么玩笑,让他去人群里挤一趟,别说是参加怜花宴,要是有一星半点的擦伤挤坏了,老太爷还不生生剥了他们两个伴行人的皮!
一路上这么拖拖拉拉的,等古和齐搭着大哥的手下了马车,言今抱着琴袋跳下来,三人里由古家大少递了帖子,进到三千阁里时,台子上露面的雏花已经只剩下一个秋舞吟,看来她是最后一个了。
古家大少扫了一眼二楼左侧关起的几间房门口,只见上头各悬了一桑含苞的花,看来先前的雏花已经选好初承雨露的恩客,各自进房去了。
台上,一身华服,发上簪着银钗的秋舞吟略垂着头,目光淡淡的,看上去仿佛有种目空一切的冷淡,但古和齐盯着她一个瞬间就察觉了真相,心想,这女娃在这种时候也能心不在焉吗?
秋舞吟确实是在发呆。
她的表演已经结束了,也确实博得满堂彩,台子上抛上来的花朵已经淹过了前面几位姐妹的彩花,她一双赤足,也确实无从落脚,只得踩在花上。
柔软的脚心有些疼。
二少爷似乎没有来。秋舞吟漫漫的想了开去,她以为二少爷会来,二少爷也应允过的,他会来怜花宴。
但是直到跳完了舞,前头几位姐妹都被一一带下台去了,她也没有在人群中认出二少爷。她也知道现在台上就剩她一朵雏花了,她应该要抬起头,看看那个出的彩金最高的恩客,是什么模样。
但是她又想,是什么模样,有那么重要吗?
若心无所属,许她还真要看看那即将与自己共赴云雨的人,是什么模样。若生得俊一些,说不定她侍寝能侍得愉快一点。
但是,她偏偏是心有所属的。
二少爷,是来呢?还是不来呢?
“无论他来与不来,那都与你无关,秋舞。”在上台子之前,梅晴予给她整理着妆容,亲手为她在赤luo足踝上系了朵纱花,那时候,梅晴予头也不抬的这么说。
秋舞吟有些茫然,有些困惑“为什么?”
“他不来是最好的。”梅晴予也不正面答她,只是为她重新挽了一次发“若他真的来了,也只是徒惹你心烦而已。”
“可是,秋舞盼着他来。”她小声的回了句。
梅晴予手势优雅的为她插入银钗,秋舞吟看着妆镜上反射的银光,想着,那好像是在她心上插了一柄短刀一样。
“他若来了,你就能把初夜给他吗?”拂着袖子,为自己整衣,然后将秋舞吟推出门去,梅晴予那素来温雅柔软的脸庞,难得的透出骨子里的冷意“他拿什么来承你的情?你又要怎么去面对,日后得让旁人来碰触的自己?”
她可以心里有人,但她的身子,却没办法专属一人。
秋舞吟隐约的能听懂,晴予姐姐这是在关心她了,但是,秋舞吟却不明白,为什么日后的自己会无法面对自己呢?她只是想把初夜留给喜欢的人而已。
她怀着这样的迷惑与惶然,在舞蹈之中,她旋转着,目光寻找着,她没有看见古和齐,一直都没有,这是为什么呢?
二少爷出不了府吗?或者他病了?他是不是在府里等着她去找他?她很茫然,然后慢慢的感到心里冰凉。
她的人垂着头立在台上,却像是整个心魂都不在了。
忽然有琴音撩拨。
人声杂乱,许多人在台下嚷着她的名字,又有许多人争着要她定下恩客,总有那么几个人所出的彩金不相上下,要让她来抉择。
闹哄哄的。
她初期也听不清那琴音,只有那样若有若无的响起,慢慢的像是缭绕了一样的钻进她耳朵里,将她茫茫然然的唤起。
秋舞吟抬起头来。台下人见她有了反应,鼓噪得更急。吵嚷之中,那丝琴音几乎被压下去。
但她听得非常仔细。
琴音不长,反反覆覆的,就那么一曲。
然后有歌声。像是穿越了千军万马而来。
她看见古和齐。那人抚琴,歌唱,像求偶一样。对着她唱。
“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她笑了起来。这是她今日第一个笑靥。
二少爷终究来了。他没有失约。
然后她想起晴予姐姐温柔而冰冷的低语。
他无权无势,无金无银,他甚至无法时时来见她。他是她的心上人。她可以把初夜给他,可以把最珍贵的留给他——然后呢?
她被心尖儿上的那个人拥抱过了,尝过了最美好的滋味,然后,她要怎么容忍自己,再让其他不爱的人碰触?
他又要怎么面对自己心尖儿上的人,让其他的人碰触?
晴予姐姐说,他来了,只能惹她心烦。秋舞吟想,岂止是心烦而已,她甚至想在这一刻,就这么死去。
她脸上笑着,倾听,然后低声的应和。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她心痛如绞。
古和齐凝视她的笑颜,那笑里带着泪,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秋舞这样疼痛,明明痛得几乎死去了,却还这样笑着,像是怕他会难过。
他抚着手下的琴,再为她唱了一次曲。
然后,他一手探进袖里,手再抽出时,竟握了一把刀。
秋舞吟愣愣的瞧着他。
瞧着他抬高手,猛力落下时,竟将那张琴劈成了两半。
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劈成了两半。
“二少爷”她抖着唇,微弱的呼唤。
古和齐眼也不眨,就望着她,他对她露出了微笑。尽管那个笑,比哭还要难看,还要狼狈。
“你等我。”他并没有特别的抬高音量,就像平常在府里,她作为生辰礼而来时,与她贴得极近的耳语喃喃一样的说:“我一定来接你。”
我一定会来接你。
你等着我。
他对她承诺。
秋舞吟满眼的泪水汪汪,却没有落下来,她笑。
“二少爷,秋舞很高兴今日的怜花宴,你来了。”你来了,我再疼痛,也能撑下去。我能够,一直撑下去。
她目光清醒的,选了一个彩金献在上等数字,更明显对她有所青睐,而能够长久的支持她的恩客,退下台去。
古和齐注视着她。
他看着她让那人怜惜无比的打横抱着,踏着长梯,走到二楼去,开了房门,又关了房门,然后,那房门口,悬上了一朵含苞的雏花。
今年的怜花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