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进了昙华寺。
听到门口的人声,慧良和尚迎了出来。他四十来岁,穿一身半新的袈裟,僧帽芒鞋,似乎是刚刚从哪里回来。
“许市长,李馆长,”慧良双手合十,笑道,“真是难得,难得!赶快请坐定品茶吧!”
慧良说,他时常在电视里看见许廷高市长,所以一见面就认出来了。跟李安浦却是老相识。西樵山两次考古发掘,李安浦都会偷闲进庙,看望这位中年出家的僧人,与他聊天。
慧良俗姓柳,原本也是个文化人,在北方某县的文化馆当创作员。由于喜欢发表个人见解,不愿随波逐流,为了几篇文章中的锋芒,和周围的许多人日渐不睦,乃至遭受不公正待遇。夫妻关系竟也因此破裂。最终,他决定舍弃尘世中的一切——包括那些浸透血汗的文章和对于故土的眷恋,削发为僧。
一路往南,云游了好几处寺庙,才来到西樵山昙华寺。
当时的主持留他暂住了几天,见他诵经做课十分专心,又颇有些文化,记忆力也相当好,验过了僧牒,就收下了他。不多久,便委派他在正殿负责接待香客,登记捐赠。这件事,本来是由监院慧秀担当的。慧秀很聪明,有很强的社交能力,结识了谷安市企业界的许多老板,他们的资助,让昙华寺维持旺盛的香火。每年光是大年初一烧头香的捐赠,就非常客观。然而,慧秀竟也受到某些人的影响,纵使俗念萌生,有好几个周末竟然脱去袈裟,头戴假发,去城里享受鱼肉美酒,甚至忘乎所以地跑进卡拉OK,潇洒一番。这种违背戒律的行为,终于被主持察觉。主持毫不犹豫地将他驱逐了出去。于是慧良接替他,当上了监院。再后来,年逾八旬的主持圆寂,慧良就将昙华寺的一切都操持起来。
事实上,昙华寺从来清净而又简陋,只有一两个僧人,带着几个小沙弥晨钟暮鼓。
佛祖是慈悲而宽容的,他生活在无心层面,却允许慧良以宗教为业,给有心的生活层面带来善果。
李安浦与慧良和尚有很多共同语言。他们常常会从六根清净,议及灵魂和肉体,议及物质生活质量。慧良和尚宁可告别世间的一切诱惑,在庙宇中与黄卷青灯为伴,这让李安浦很钦佩。他有时也难免暗忖,如果换了我,能否削发为僧,以青灯黄卷为伴而心满意足?李安浦无法回答,心里却浮起一股淡淡的悲哀。
他在自己的博客里写过文章,题目是《幸福感与事业心》。生活中的幸福感各不相同,选择也各不相同。有的人视劳碌为享受,有的人为享受而劳碌,有的人形为心役,有的人玩世不恭。我们这些依赖于文牍会议,享受俸禄的人,是没有冻馁之虞的。可是偏偏会去做许多似是而非的事,还常常以牢骚来排遣内心的不平衡。也许,一个人未必真的要出家,但是以六根清净的心态干事业,却能无坚不克?
他突然想起了宋翰林。
前些时候,无意中看见宋翰林出现在中央电视台的“赏宝”栏目,一副至高无上的权威模样。可是,即使在荧屏上,他也能感觉出那个收藏者拿出的冠形饰,未必是真品,宋翰林却评点得活龙活现,还给了一个不菲的估价。宋翰林似乎在做“托儿”,一个高级托儿。在情感上李安浦不愿怀疑宋翰林,宋翰林毕竟是高古玉的权威。然而,理智告诉他,娱乐大众的电视节目从来不会把“严肃”二字放在第一位。市场经济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文物专家一再批评假古董,却有人不断制造假古董,这仅仅是因为彼此的视角不相同吗?
假古董现象由来已久,却无法根绝。为什么?恰如黑格尔所说,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只要真品天下闻名,难免没有赝品传世。不是吗,假如真的把司母戍鼎、成化斗彩鸡纹杯或者王羲之的《雨后帖》摆在公众场合,很多人仍可能无动于衷。
在江南水乡,水是躯体,也是灵魂。人与水自古以来和谐相处。拱桥、驳岸、水巷、河埠,无一不是人与水合作的成果。水镇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水道,舟来楫往,便于交通,同时又是天然的蓄水池和洗涤池。河湖勾画着水乡风景,也奇妙地调节着气候。充满了阴柔之美的水文化千秋万代地养育着我们。生活在水乡,人们的思维习惯、行为方式、民居建筑乃至服饰和饮食风格,都与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或许正是水乡成为旅游亮点的重要因素。然而,随着旅游业的迅速升温,传统特色正逐步丧失。假古董的不断冒出来,就是一例。
谁也不会否认,水乡古镇开发的成功,就在于文化内涵。究竟是华贵精美还是雄厚大气,是风雅古朴还是爽朗粗犷,是现代新潮还是传统怀旧?与人的脸面一样,完全取决于内在因素。但人们的审美情趣往往会由于经济利益的策动而变化。不是吗,这几年由于经济利益的刺激,业界竞争愈演愈烈,不少古镇急于求成,陷入了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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