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的兰花花期时段,费家人通常都会迁移来兰苑居住。
费明德在兰苑的房子位于前院的东部院落,他向来不喜兰花,所以他这个院子里是兰苑唯一没有种植兰草的,除了一些常青树木,就点缀了一些诸如罗汉竹、紫竹、斑竹的观赏竹。
费明德向来以竹自喻,什么“有节”什么“虚心”按照王嬷嬷的评价,是“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费明兰带着立春匆匆进来,在堂屋就见到了满面忧虑的母亲。费郑氏为亡夫服重孝,一袭素白的麻布衣裙,漆黑乌发上只别了一根没有任何花样的银簪子,耳上戴着朴素的银耳环,除此之外周身再无任何首饰,可是这些都无损她的清颜丽质。
已过不惑之年的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有余,这个少时得父母疼爱,婚后得丈夫宠爱,之后又得女儿贴心孝顺的女子,前半生算是过得极为幸福,只可惜中年丧夫的巨大打击几乎将她彻底摧毁,如果不是为了未嫁的女儿,她早就有了追随亡夫九泉之下的决心了。
费明兰其实继承了母亲的天生丽质,只是她性格上却像父亲,气质上的坚强独立让她看起来宛如傲霜寒梅,倒和母亲那寒谷幽兰的楚楚气质有了截然之分,在外人眼中,费明兰就不如母亲柔婉动人了。
费明蕙的气质更像嫡母费郑氏,或许这也是她更能轻易打动周二公子的关键所在。
男人大多喜爱女人身上的柔弱特质,太过坚强刚性的女人,会让他们觉得有压力吧?
此时费郑氏正手捏着白色手帕,在手中揉来捏去,满眼的惶急与焦虑,她几乎没有操心过任何事,以前有丈夫,现在有女儿,所以一遇到点事情,就会焦虑不安,惶惶而不知所措。
费明兰快步上前握住母亲的手,问:“娘,哥哥怎样了?”
费郑氏双眼中泪花隐隐,紧紧反握住女儿的手“还没醒呢!大夫刚刚来看过,开了药方,还在煎药。”
费明兰拍拍母亲的手背“只是小争执,应该没什么大碍,您且坐下等等,我到里屋看看。”
费郑氏点了点头,又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那两个少年也在里屋,你要小心应对。”
费明兰一愣,随即无奈地看着母亲,她怎么就放心让昏迷不醒的哥哥和“打人凶手”同处一室呢?
虽然服侍哥哥的下人们肯定也在,但是没有家人陪着,倒让两个凶手在那里看着费明兰真是对自家母亲彻底无语了,行事没有个分寸到如此地步,也不知道父亲这些年是如何娇养她的,让她不知世事至此。
费明兰无语地转身向内室走进,立春快步走在前面为她打起帘子,向里面通报了声:“大小姐到了。”
在内室床前伺候的洗砚听闻此声,立即转身跪倒在地,惶恐地磕头,道:“大小姐,都是洗砚护主不力,才让少爷受了伤,还请大小姐责罚。”
在费家佣人的心里,第一怕的是原来的家主费忠贵,第二就是这位嫡小姐费明兰。
如今费忠贵已逝,费明兰自然荣升为第一怕了。
少爷一心读书,对待下人随和宽厚;主母只爱赏花赏月,对佣人向来都淡淡的;庶小姐娇弱,对佣人向来是笑脸相迎;只有嫡小姐向来治家严谨,规矩森严,言出令行,容不得半点差错。
费明兰并没有理会洗砚,先是疾步到床前看了看费明德,见他面色红润,宛如沉睡,并不像有大碍的模样,这才稍微放下心,转而又看向坐在窗前小几旁边的两个年轻男子,不由得眼前一亮。
她的目光率先被紫衣锦袍少年吸引住──好个精致美少年!
少年正值十五六岁,男女之别还不是很明显的年龄,肌肤晶莹如羊脂白玉,没有一点瑕疵,长眉入鬓,桃花眼波光潋滟,悬鼻精致挺拔,嫣唇薄而红润,五官当真增不得一分,减不得一分,几近完美。
包难得的是这少年气质华贵,紫色原本很难穿出精采,却将他衬托得贵气逼人,他的锦袍上绣了折枝葛巾紫牡丹,腰束巴掌宽同色绣花腰带,一侧坠白玉佩,一侧坠紫罗香囊,当真华贵无双、风流无限。
身为皇商之女,以及织造家章茹芸的闺阁手帕交,费明兰知道这少年穿的乃是专供皇室的贡品布料“暗花锦”而他的这身折枝牡丹锦袍,因其紫色晕染得格外高雅纯正而更加希罕难得。
陡然意识到少年身分可能尊贵无比,高不可攀,费明兰的心一紧,暗暗捏了捏手掌心,哥哥这次怕是真的惹了大麻烦!
她转而又看了看另外那名年纪稍大,约莫十八九岁的青衣布袍青年,看第一眼,只是觉得青年五官端正,气质斯文,没有锦袍少年的抢眼夺目,但是再看第二眼,费明兰才暗自咋舌了──又一个大美男啊!
比之锦袍少年华丽喧嚣夺目的美,青年的俊美更内敛,宛如温玉,剑眉干净利落却不显跋扈,星目幽深却又明澈,鼻梁同样高挺,薄唇同样嫣红,弧度却似乎更加诱人。
见费明兰怔怔地盯着自己,青年莞尔,扬唇一笑,费明兰顿时觉得眼前万花齐放,头晕目眩。
就算她呕心沥血培育的“素心如雪”也没有青年这么一笑来得如此震撼!
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人,偏偏又是男子?
难怪好男色的书呆子哥哥都忍不住发了花痴,当众惹了麻烦。
费明兰干咳了一声,努力压制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脏,用最端庄的淑女姿态微微福身施了一礼,道:“家兄莽撞得罪了二位,小女子在此先代兄长赔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