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暨转过脸来,挂了一脸的笑容:“留膳的话,只怕不方便。”
婉澜道:“玉集先生哪里的话,没有不方便。”
乔治却摇了摇头:“不,小姐,你的叔叔今日要宴请一位贵客,确实是不方便有我等闲人在场。”
婉澜吃了一惊,急忙扭头去看谢怀昌,谢怀昌点了下头,道:“今日泽公来府上做客,方才已经与乔治见过了。”
泽公指的正是参与立宪的镇国公载泽,朝廷方颁布了《宣誓预备立宪谕》没多久,正是讨论新官制的时候,载泽作为出洋五大臣之一,每日都为此时而焦头烂额,今日居然这样早地就散了会,居然还有闲心到谢府来赴宴。
婉澜带着半腔疑惑与半腔谎言即将被拆穿的担心尴尬与陈暨和乔治两人告别,与谢怀昌一同回内府,两人沉默地经过杜鹃影壁,进二门的时候,谢怀昌忽然噗地笑了一声。
婉澜的眼刀立刻飞了过去:“笑什么!”
“笑你和你的姐夫啊,屏卿,”谢怀昌脸上笑意越来越深,到最后竟然忍不住前仰后合起来,扶着门框半天走不了路:“我现在竟然有些期待你俩下次见面了。”
婉澜抬起手,在他上臂上隔着衣服揪住皮肉,狠狠扭了一下:“都怪你,若不死你和阿新自作主张顶了我的名号,我如今也不必如此狼狈了。”
谢怀昌嘶嘶地抽着凉气,委屈道:“你倘若有心解开这个误会,就不会等到现在。”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正堂前,婉澜愤愤然松手,对着谢怀昌翻了个白眼,扬起一脸笑容,推门进去了。堂内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主正在上首与谢道庸相谈甚欢,而侧边一位眉眼精致的妇人怀中抱着丁点大的小娃娃,也正与冯夫人言笑晏晏,宛新规规矩矩地侍立一边,见婉澜进来,弯起眼睛向她甜甜一笑:“澜姐姐回来了。”
一时间堂上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婉澜对着上首敛裙行礼,声音娇软温柔:“民女叩见镇国公万福金安,叩见泽公福晋万福金安。”
那男人嗯了一声,伸出手向她示意了:“免礼免礼,想必这位就是老宅的大小姐了,果然是天姿国色。”
谢道庸微笑着看她,口中谦逊道:“一介村野粗民,当不得天姿国色。”
载泽哈哈笑了起来:“之衡总是这么乐于自贬,贬自个儿也就罢了,人家如此颜色也被你说成是村野粗民,就不怕大小姐记恨你?”
谢道庸道:“泽公福晋不来,我自是乐于替阿澜认下这个美称,可泽公福晋名花在旁,我哪有那个脸啊。”
载泽又笑了起来:“你可真是会说话,那新官制的议会怎么就把你给漏了,要是添上个你,兴许今日就不会打起来了。”
“都是泽公高帽子带的好,”谢道庸对婉澜和谢怀昌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一旁入座,对载泽问道:“今日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商量军机处的裁撤问题吗?”
“裁撤军机处是定了的,有责任内阁,还要军机处干什么,这事情本无可商议,但原先军机处那班子位高权重的臣子何去何从,便又成了问题,”载泽说起这个话题,敛了笑,眉头又皱了起来:“老庆身为阁魁,这新责任内阁组建起来,首任总理总是他自是没跑儿,他麾下那班子送银子主儿也不会落了空,可瞿军机那派就未必有这个好运气了,再加上军机处原先的王公贵胄,谁不想在新官制里捞个肥差,袁世凯……哼。”
他极尽讽刺地重重哼笑一声:“袁世凯这个内定副总理也是不愁的,谁叫人家有眼力见,早几年变成了老庆手下走狗。之衡,你不知道,我每日见到会上那班人为了各自的官位利益开始口舌之争,心口都泛疼,你说我们五大臣东奔西跑这一年,没有一日敢安枕,好容易争取了立宪,就这么被糟蹋了,你瞧着吧,老庆一日不倒,大清就一日不会好!”
“泽公,泽公,”谢道庸抬起双手,虚虚向下压着:“莫动气,莫上火。”
载泽重重呼出一口气,端起手边的茶盏来一饮而尽:“我今日跟你说的这话,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你如今在袁世凯的外务部手下讨生活,平日里跟他也多有交集,可你说怪不怪,之衡,我就是相信你不会出卖我。”
谢道庸笑了起来:“泽公一片忠心为大清,道庸若是出卖你,那可真是蒙了心了,只是泽公,不是我为袁世凯说好话,您好好想想,自打袁世凯接了北洋的摊子,这洋务办得并不比李文忠公差呀,大清的新政改革,他也都是一力支持的。您看不惯庆王贪腐成性,可他偏偏就能讨了太后的欢心,当年太后刚回銮的时候,瞿鸿機搞得那个轰轰烈烈肃清吏治,矛头直指庆王,可结果怎么样?他折了个干将,可庆王还好好的坐他的魁首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