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疑惑,便想跟了去探个究竟……”
“好啦好啦,你都别说啦,”张嫂笑着打断许平君的话,道,“我明白啦,你只管交给我便是。只消探得她是哪户人家‘丢’的老婆婆,是不是?”
“是啦!真烦劳张嫂子了!”
“只管交与我……我正闲吶,跟了去瞧瞧热闹也凑兴。”张嫂子笑着回头要走:“你进去吧,别着了风,我一会儿便过来告知你。”
“哎哎,”许平君应着,“张嫂子慢跟……”
怀里的孩儿又哭了起来。
许平君坐庑廊下,喂了孩子,又将孩子哄睡了,便裁描着鞋样子打发时间,等张嫂子回来……
张嫂子果然是个办事利落的,不一会儿便敲开了门。
许平君刚要迎上去,便被张嫂做了个手势挡了回去:“莫急,你身子不便,我上来就好。”
她几步便跨上了阶。
张嫂往杌子上一坐,向平君道:“可有茶喝?渴死我了哟!”
许平君忙起身进屋去倒,端了茶来:“张嫂子,烦你探查的事儿,可究得了结果?”
“哎,那是自然的!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么!”张嫂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茶,说道:“平君,也得亏你让我去探,我可算是深了见识!”
“怎么……”
“你道那老婆婆去了哪?”张嫂一拍大腿道:“我随她一处走的,悄跟了她后面,她腿脚还算利索,中途也未歇下来,看样子要去哪,心里是有想的。哎——你猜,她往哪个府上停了下来?”
“哪处?”许平君本就一头雾水,被这张嫂子这么几句蒙绕,她更懵了:“听张嫂这话的意思是……这老婆婆还不是寻常百姓?竟是去了哪处贵府上?”
“对啦!”张嫂咋呼道:“我一路仔细跟着她,她在一处高宅前停了下来,我便也停了下来。当时我心里即在思量,这老婆子是何来历呢?竟还能攀得京畿之内一门贵戚……”
张嫂说话惯爱绕弯子,平君不耐了,便说:“我的嫂子哎,您直说是谁的府上可不便好啦?”
张嫂不好意思地笑笑:“哈,你瞧我,说来兴头上,便喜欢这么样……便告诉你罢,——是大将军霍光的府上!哎,这么个人,你能想到么?”
“霍光?”
“是呀,就是那个贵戚霍光!孝武皇帝崩后,所嘱几个辅政大臣之一的霍光!”张嫂子夸张地拖长了鼻音:“——大权独揽哟……”
这婆婆怎与霍光有所牵扯了呢?
许平君百思不得其解。心忖着,还是得等病已回来,好好问他一番,才能分析个结果来。
张嫂子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我原道大将军府上岂是闲人能入的,这婆子必是脑子不清不楚的,才走错了门儿。哎呀,刚这么想着呢,将军府里头竟真有人来开门啦,也不是将这婆子打出去的,我听不见他们在说甚么,但凭那门子的神情态度,也能觉察出来门子是欢迎她的。果然,老婆子一晃,便当自己家似的,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许平君低头深思,想了一会儿,与张嫂子说道:“既这么,看来这不知来路的老婆婆与大将军府有莫大的牵扯呢。”
两人便又这么说了一会儿话,张嫂子便起身告辞,因说明日再叙,许平君也不挽留,又是送去又是道谢。
待太阳落了山,刘病已便收摊回来了。
迟钝的病已尚不知平君正生气呢,他只管与往常一样,嬉皮笑脸迎上去,平君却没给他好脸色,病已有些担心,因问:“怎啦?平君气色瞧起来不大好……”他伸手去探她的额头:“也未见烫呀,想也未病。”
“是心病呢……”
许平君这么一句话可将刘病已逗乐啦,他便凑上去,嬉笑着一张脸道:“平君的‘心’病啦?可见是为夫的错。”
“是你的错,”平君一掌推开他,“你尽不做好事。”
“我咋啦?”病已态度甚好,仍没心没肺笑着,“平君生我的气?近日忙着往街上贩篾器,少陪了平君,心里难受啦?”
“也不是,”她使着小性儿,道,“只是……你有个亲戚来找你了,我却不识得。你竟是怎地,当不当我是你妻子?为这事,真生了气。”
“亲戚?”
“是啊——”
“鲁国的舅舅来啦?”
“明知故问。”许平君一撇嘴,往边了坐。
“真是舅舅来啦?”刘病已兴奋道:“平君,我少时离家,与鲁国的亲戚走动并不频,往后若有机会,定会与你引见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许平君这会儿当真是哭笑不得了,心说这人是成心气她吶,便道:“你舅舅、你舅舅!舅舅远在鲁国,可怎会说来就来呢!”
“那不是舅舅?”刘病已挠挠头,当真想不出别处的亲戚来了。
许平君急道:“那是你的阿迟婆婆!她教我转告与你,她来过啦!你何时攀结过这么一门亲戚的,我怎不知道?”
刘病已一怔,他自然很快便知道了许平君生气的症结所在。
“阿迟婆婆……”刘病已面对妻子,有些为自己的隐瞒感到不好意思,他哄着许平君道:“平君莫要生气,这阿迟婆婆身份实在稀奇,当初偶然遇见了,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会儿我便糊里糊涂的,回来了也便没有与你说起过。”
“那‘阿迟婆婆’说起过甚么‘报酬’的,我听也听不懂……她曾向你许诺过什么吗?”许平君忽然记起了阿迟婆婆的话。
“报酬?”刘病已想也不敢往那处想,但他更不敢瞒平君啦,便拉着平君的手,向她说道:“这‘报酬’……阿迟婆婆当日是说,她要将江山社稷许给我,你说,这不是胡话么?我敢信吗,平君?江山社稷……我尽以为那日所遇一切都是在做梦呢。”
“江山?这阿迟婆婆是甚么来头?”许平君大惊,她一时竟接受不了这许多的“胡话”。
刘病已便将那日在长门宫外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告知平君。
许平君听罢,又惊又怕,因问:“这么说来,你那日……竟还见过少帝?”
刘病已点头:“少帝那时身子便不太好了,他一直低着头,半遮面,咳嗽很厉害。我当时并不知他是少帝……只觉这青年言谈举止极有修养,风度翩翩,只是可惜了,他的气色很差,像是先天不足的样子。那时我心中便隐隐有预感,怕天妒英才。果然没多久,宫里便传来少帝驾崩的消息。”
许平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平君,你这是怎啦?”刘病已见她在出神,便探手往她眼前晃了晃,许平君这才缓过神来,因说:“那……阿迟婆婆到底是何人呢?”
“她称少帝为‘幼弟’,想来她乃孝武皇帝膝下公主,只不知,为何会长居早已废弃多年的冷宫长门。”
事情愈发得扑朔迷离了,这两人很不敢往下想去……许平君蓦地思及今日发生的事儿,因想这信息倒是极重要的,便毫无隐瞒地将今日阿迟婆婆来找病已,又离去,张嫂子盯上去,发现阿迟婆婆在大将军霍光府上隐去之事原原本本都告知病已。
病已蹙眉:“这么说来,阿迟婆婆并非独居长门宫,与朝中诸事阻隔,她既能与霍光有联系,说明她与朝局政事关系密切……”他往深了想,便想到了不好之处。
知他如平君。
平君说道:“病已是在担心……阿迟婆婆曾与你说过的话,无一句是疯言疯语?那她一再提醒的,向你允下的诺言,也是……真的?”
将江山社稷赠与他。一诺千金。
她在少帝面前夸病已是个好孩子。
她说病已好少年,可堪重任,江山承在他肩上,她放心。
刘病已连连摇头:“不会的不会的!这当是说笑话了!平君须知,朝局之中,暗潮涌动,各路诸侯背后皆有靠山,个个都虎视眈眈盯着皇位吶!我刘病已一介草民,又算得什么?怕是当别人棋子,别人都是不屑捏的。”
“病已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若转个念头想想,此路不可说不通畅。正因为病已净如白帛,一无所有,所以,也便拥有了一切。你背后无势、无靠山,这也便是说,你可以为任何势力所用,你在他们眼里初出茅庐,甚么也不懂——你才是最好用的棋子!谁都会争相夺之!”
慧如平君,她的话,竟言对了一有九八。
但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后来诸事,若非老天,谁能全盘谋算呢?
至少病已是认为,平君说错了。
没有多久,朝中传来消息,皇位后继已有人选,正是那位闹尽笑话的昌邑王刘贺。
未几,刘贺即皇帝位。
大赦天下。
朝局震荡,终趋平静。
天下,还是原来那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