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夕红

    初春，乍暖还寒。因为前天一早上班，我只图臭美，一袭裙装经不住突起的寒凉，晚上便头晕脑热起来。好在第二天是周末，早上好不容易才从昏沉中醒来。出差在外的丈夫来了几次电话，再三催促，我才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离小区不远的一所医院就诊。可能是春季梅雨天的湿气重，患“季节病”的人在候诊室外排成了长龙。我只好在一张长椅的一头坐下，疲倦地低着头，无奈地等候。

    “哐铛”一声，我受惊地抬起了眼帘。过道上，一位中年妇女停住了脚步，一边“对不起，对不起！”迭迭道歉，一边弯腰拾起一根竹棍，双手递过去，那接住它的一只手，微微颤抖着。那是坐在我斜对面的一位年近八旬的老人，矮小干瘦，嵌满脸颊的老人斑胀得通红，眼睛里一片浑浊。他没支声，缓慢地把那三尺来长，光滑镗亮的竹棍，滚进长椅下。在他那双沾满泥浆的解放鞋旁，还静静地躺着另一条如同“孪生”的竹棍。我左顾右盼，心中升腾起一团团疑云：这老人家年纪这么大了，怎么没人陪护？不会是孤寡老人吧？

    “老人家，怎么没人陪你看病？”我禁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不是我病，是我家老太婆。”他语气凝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去年得了脑血栓，早两天老喊头昏脑胀，来给医生看看。她一个人来，我不放心，就跟着来。”

    “阿伯，您老这么大年纪了，喊你崽来陪不行吗？”邻座的阿姨关切地探过身子。

    老人欲言又止，轻轻地摇摇头，迟缓地抬起右手，不经意地揉揉双眼，又木然地端坐。

    大家不由自主地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开了。其实，老人家是一个蛮开朗、善谈的人，从他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们知道了他的一些事。原来，老人家住在离这二十余里的小村庄。他今年有78岁了，老伴也有73岁，两老人辛苦了一辈子，生育了两男三女。二十年前，大儿子不幸患了神经病，花了很多的钱也没医治好，儿媳最后带着她的儿子跑了。大儿子至今还得靠老俩口的照料。小儿子结婚后，就分了家，再也无暇顾及到他俩。三个女儿长大成人，先后嫁到异村，过年过节才匆匆回家看看。老人一旦有病有痛，也只好自己管自己了。老人说话间，眼底曾闪过一丝激动的光，只一刹那，便又黯淡下来。

    “您老养这么多儿女有啥用！”

    “在农村不是养儿防老吗？现在的年轻人要不得咯！”

    “”几位妇女跳了出来，啧啧埋怨。老人不再多言，极力地掩饰着自己，好一会儿才挤出一点苦笑。“不能怪他们，都忙喽！”

    正当我欲发表我“打抱不平”言辞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颠簸着一只脚从诊室里出来，直奔老人走来。

    “老头子，你带多少钱来？医生说要做心电图，要18块。”老妇人有些忐忑不安。

    老人家伸手进衣襟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个破钱包，哆哆嗦嗦地数着那皱巴巴的零星票子：“一、二、三”他停了片刻，重新又数了一遍。“够了，才18元，做！”口气坚定有力，俨然一位大丈夫。此时此刻，我心中腾起一种隐痛，阵阵袭来。我不由地想到了自己年近古稀的双亲，想到我与丈夫的未来

    两根竹棍分别握在两只右手中，两老人前后相随，伴着那节奏似乎有点沉重的敲击声，我耳边骤然响起了感人的歌曲夕阳红：“最美不过夕阳红夕阳是陈年的酒，夕阳是迟到的爱温馨又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