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正在桌上铺了好大一张纸,拿着狼毫正在写个“福”字,写得认真了,却没注意庞宁进来。庞宁和二人都是极熟的了,冲夏居华点了点头,把手往桌子上轻轻一拍,问李延正,“听说了广州烧海布的事情吗?”
李延正一个激灵抬起身子,见是庞宁,又低头看了看那个福字,发现刚才一惊,把最后一笔写歪了,前功全毁。李延正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半晌道,“庞兄啊,何事如此惊慌,本来这个福字,比你那个还要好的!”
夏居华倒是很关心这事,把茶杯放下来,道,“这是为何?”李延正把毛笔放在一边,笑道,“我倒听说了这事,就是十天前的事情,烧了十六家布庄的海布。此事奇的是官府居然顺应刁民,把你家海布禁了!”庞宁不自觉挪过来一步,问道,“据说这是督抚大人之令?”
李延正倒不知道这么细节的东西,不过他最好面子,便答道,“正是!”庞宁只觉脊背发凉,道,“督抚大人还有什么安排?”李延正哪里知道,笑道,“我也是昨日听张文定说的,此事他最清楚,我们一起问他去?”夏居华笑道,“他还欠我个琉璃球儿,今天一并讨来!”三人便放下笔墨出了门,庞宁刚走出厢房,正撞见夏芷给他端了一盏茶进来。庞宁颇有些不好意思,接过来要喝,夏芷见他又要走,一把抢回去,道,“不给你喝了!”
庞宁嘿嘿陪笑几声,急忙忙出去牵马,三人三骑到了县令府上。夏居华远远看见几道炊烟从院子里升起来,笑道,“那道烟是张文定的小厨房,今天他定是在家了!”众人都是熟客,门丁只是陪笑,哪里敢拦。走到张文定那小院子的门口,门口扫地的丫鬟看了看三人,却道,“三位公子,少爷今日外出了!”夏居华闻言一愣,从石头屏风缝隙里看过去,见那堂房大门洞开,如何是外出的样子。
庞宁从口袋里摸了几两碎银子塞给那个丫鬟,道,“你家少爷去哪里了?”那丫鬟只是个扫地的仆人,得了银子眼珠流转,小声道,“少爷说庞公子和夏公子不见。”庞宁和夏居华对视一眼,夏居华见庞宁眼里颇是焦急,自己心下一时也有些空洞洞的,道,“无妨,和我同去问问县尊亦是一样!”李延正怕被父亲责备冒失,道,“这样有些不妥吧!”夏居华心里烦躁,也不言语,低头就往前走,二人跟着夏居华到前院,却听道张家人说,县令也不在。
出了张家院子,李延年觉得有些扫兴,笑着说,“我们去望山楼坐坐,那里新来了个唱得极好的!”夏居华一时沉吟不响,庞宁跟李延正作了个揖,道,“小弟此事放心不下,还要去儋州一趟,问个清楚!”李延正知道海布是庞宁的大事,笑道,“那就不扰你了,小弟先告辞!”夏居华便随庞宁连夜赶往了儋州,去寻那儋州判官林世哲。那林世哲收了庞宁两次孝敬,本来是有求必应,第二天下午二人上门拜访,竟又吃了一个闭门宴。
庞宁如今慢慢也懂一些大明官场上的玩意儿了,知道这不是小事,肯定是出问题了。庞宁想了想,想不出个头绪,问道,“夏小哥,你我往来密切,你娘舅张三光就和五源谷脱不了干系,便若五源谷出了事,他必有干连,避有何用?”那夏居华终究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一听这话,满肚子阴郁便写在了脸上,庞宁不解,问道,“夏小哥,此处可有隐情?”夏居华尴尬笑了笑,道,“对外虽说是娘舅,实则是个表娘舅,说起来我家祖母还是正房的,他家祖父是侧室所生。也就是个远亲,想必也不易牵连。”
庞宁倒不知道明代风俗,但凡中了个举人,前来投身的,求荫庇的亲友便如那过江之鲫。既然是来投身的,个个都是口灿莲花,把个表娘舅说成娘舅算什么,就是姑丈的哥哥说成爹爹的也不在话下。庞宁又道,“那地契在我手上,他张三光也跑不掉呀!”突然想到什么,庞宁看着夏居华道“难道那张地契也是假的?”夏居华低头不语,半晌道,“此事我实不知,但若县令当真打好首鼠两端的念头,做个假也是容易的很!可能那次‘军事演习’,把张三光吓坏了,只得和你虚与委蛇一番!”
庞宁听了这话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些当官的,当真是人精啊…庞宁送了几千两银子出去,如今尽一点把柄也不曾抓到。现在这几个人都躲着自己和夏居华,玩划清界线了!广东那边,肯定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