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空之城 1

惊，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紫瞳淡淡地道：“这血太难喝了，我要喝好血。”

    “什么好血坏血？你在说些什么？”

    紫瞳将碗伸到安心面前：“你不信自己尝尝。这血越来越淡了，那个女人要死了吧？你终于还是害死了一个人。以后别再装成圣女的样子，你和我一样，不过就是杀人的野兽。”

    安心又沉默了。

    紫瞳冷笑道：“要不你就把那个女人带过来，让我吸光她的血。反正她也活不久了，你还藏着她干什么？”

    安心淡淡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哪里有什么女人。”

    “你不承认吗？不承认也没关系，我要新鲜的血，如果没有新鲜的血，我绝不会带你们去天空之城。”

    安心沉默，过了半晌才道：“只有那种血，若你要喝我便再给你一碗，若你不喝那便算了。”

    紫瞳冷笑道：“也好，可是我要三碗。”

    三碗血，一一被紫瞳倒在地上。那个女人死了吗？他在心里猜度着。他数日未进饮食，却仍然不愿喝这血。其实喝不喝都无关紧要，是否活下去也无关紧要。他只是想用剩下的一点生命来让安心不快乐，既然我不快乐，那么你也别想快乐。

    安心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阻止。他要三碗血，她已经给他了，他怎么处理，她不想过问。“可以带我去天空之城了吗？”

    紫瞳“看”了“看”她，微笑道：“你真心急啊！只不过，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守信呢？”

    安心一愕，无言以对。

    紫瞳仰天长笑：“我只是一个吃人的妖物，在你的眼里我万恶不赦，我的话你竟也会相信？”

    安心皱眉，终于被紫瞳激怒。她飞掠上前，一掌击在紫瞳的脸上。紫瞳也不知是因看不见而躲不开或是根本就不想躲，被这一掌击得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山石上。

    他如同失去生命的尸体一样落在地上，他却笑了，一边咳嗽一边笑，嘴角渗出血丝。“你生气了吗？你到底不是圣女，原来你也会生气。既然那么生气为什么不杀了我？我知道了，你舍不得杀我，若是我死了，就再也没人带你去天空之城了。”

    他无法看清安心的表情，心中不免猜测安心现在是怒发冲冠还是厌恶已极。

    他的猜测都不对，安心眼中怒意尽敛，掠过一抹怜悯之色。若是紫瞳还能视物，他一定会以这怜悯为耻辱，但他已经不能。

    周围忽的静寂，只能听见山风呼啸而过。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背靠着山石，心中忽觉悲哀如死。

    其实他早便不想活。

    许多年来，一直维系着这令人厌倦的生命，只因身上背负着梦魇般的宿命。

    暮光已尽，圆月渐渐升起。雪白山峦之上，失去视觉男子悠然静坐，身旁站立的少女凝视圆月，神飞物外。此情此景，恍若前生。

    宁静不过是瞬间，安心立刻便感觉到静夜中暗藏危机。

    又是月圆之夜，她可以吟诵经文勉强抵挡嗜血之欲，可是紫瞳却又该如何？

    紫瞳的气息开始粗重起来，她忧心忡忡，盘膝趺坐，诵起经文。但紫瞳与她显然不同，她可因这经文得到内心的宁静乃至于血液的宁静，紫瞳却越是听越觉烦躁。

    他猛然站起，以头撞向山石。

    轰然巨响之下，山石被撞得石屑飞溅，但他也头破血流。只是他还未死，若是人类，这一撞就死了，他不是人。若是能恢复成原来的身体，其实也很幸福，这是他心中隐隐闪现的念头。

    他继续用头狂撞着山石，嘶声大叫：“给我血，我要血。”

    声音如同野兽，惊起山间所有似睡似醒的生灵。宿鸟惊起，走兽逃窜，转眼之间，本就寂静的山林更加安静如死。

    紫瞳额上的伤口越撞越大，他似想将自己的头撞扁一样，只是契而不舍地撞下去。

    安心想要拉住他，却被他一脚踢了出去。

    安心从雪地里爬起来，咬牙，她不能让紫瞳死，若是他死了，便无人能指导到达天空之城的方向了。她答应过罗喉罗，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天空之城。

    安心用指甲划破手腕上的动脉，鲜血沿着伤口流出来。正在疯狂撞着山石的紫瞳被血腥之气吸引，如飞掠来，抓住安心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吸吮起来。

    熟悉的味道，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就是这鲜血将他从死亡的深渊中挽救了回来。他大口地吸食着过于稀薄的鲜血，心底隐隐产生一个想法：原来没有想像中的女人，原来安心一直用自己的血在喂食他。

    他又用力吸了两口，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女人？怎会有这样不自私的女人？

    无论是他深爱的女子或者是暮云都是为了自己可以轻易夺去别人的一切甚至是性命的女子，他爱的便是她们的自私，那理所当然的自私。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对生命的热爱，只有疯狂热恋生命的人才会如此自私吧！

    他一直这样认为，因为他是厌倦之人。

    鲜血流出来的速度越来越慢了，需得加大吸吮的力度，是因为安心身体里的血要流光了吗？

    手上的重量也正在增加，女子似已经失去了意识。

    他费力地将嘴唇从手腕上移了开来，像她这样的女子为何想去天空之城？他终于对她的目的产生了兴趣，于是他便忽然决定，若是安心不死，他就带她去。

    只要她不死。

    安心便没死。

    安心为什么没死，这是一个安心和紫瞳都无法了解的秘密。有可能是因为安心已经成了妖，有可能是紫瞳的悬崖勒马使安心保住了最后一点鲜血，也有可能是安心一直在心中默诵的佛经救了她，但最可能的是，命运就是安排她不要在此时死去。

    她昏了过去，但昏的时间不长，大概两个时辰，便又悠悠醒转过来。

    睁开眼睛看见的情形仍然是失去双眸的人安静地坐在月下的雪地上，只是这情形因为多了额上的鲜血而变得略有些诡异。

    她看看自己的手腕，手腕上的流血已经自然终止了。其实也没太多的血可流了。

    然后她听见紫瞳冷漠的声音，“你一直给我喝的血是你自己的血！”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动。我没有杀你不是因为感激你用自己的血救我，而是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天空之城里还有什么是世人觊觎的？那里已经是一座死城。”

    “我只是想找到使我变成普通人的方法，我不想做妖，我只想做个人。”

    人？紫瞳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是那个和尚告诉你到天空之城就可以做回人吗？”

    “他说有这种可能，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要去试。”

    “那么他呢？他又想得到什么？”

    “他不是为了自己，他只是想拯救迦楼罗族。他说八部众的摩呼罗迦族已经覆灭了，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个种族覆灭，所以他希望我能找到天空之城。”

    紫瞳仰天长笑，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他就是不相信罗喉罗全无私心。他问：“做回人又怎么样？人只能活一百年，现在你却是不死的。你很厌倦活着吗？你是不是想死？”

    这是理所当然的问题，他下意识地认为安心和他一样，只是厌倦生命，否则她不会是如此无私的女子。但答案却出乎他的意料，“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用人的形态活下去。如果我要吸别人的血，我便宁可自己死。只要能活，我一定会设法活，但却不是通过残害他人的方式。”

    紫瞳默然，他觉得安心的想法不对，人类为了生存还不是一样杀死动物？牛、猪、羊……都成了人类的果腹之物，为何人类杀这些动物之时便理所当然？而若有种生物要以人类为食生存，就成了大逆不道。

    他觉得这都是以人类的想法来揣度这个世界，但他天生便不是人类。

    他却懒得辩解，这便如同一个屠户想要说服案板上的猪，他所做的一切没有什么不妥，但那只猪一定不会相信。

    他道：“好吧！我们去天空之城。”

    于是便往东行。再次穿过茫茫沙漠，经过楼兰。此时，正逢楼兰国丧，安心的父亲死去，兄长继位。进城的时候，看见全城的妇人皆簪着白花。

    安心以纱蒙面，为免有人认出她来。她在王宫前面驻足，若有所思地向里凝视。

    “发生了什么事？”

    “我父亲死了！”

    “那就回去看看吧！”

    安心默然半晌，才勉强一笑道：“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公主了。我宁愿父亲母亲都当我已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