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元节的抉择 2

道：“为什么？”

    翁归靡笑道：“你上次说上元节是你最喜欢的节日，因为可以到街上去看灯。我记下了，以后上元节也是乌孙最重要的节日，到了上元，我们就像汉人一样满大街都挂上灯。”

    解忧心里一酸，眼前有些模糊，她道：“朝里人早便说你太亲汉，你又下这样的命令，他们一定心里不满。”

    “不满便不满，我若是让每个朝臣都满意，这昆弥也不必做了。”

    解忧低下头，一滴泪水落了下去。落在地上，消失不见，谁也不曾注意到。

    “你今天晚上真漂亮，你是打算出去吗？”

    “是啊！汉人的规矩，到了上元夜晚，女子都可以出门去了。”

    “可要我陪？”

    “不要。”解忧慌忙道：“你不懂，上元节是男人和男人出游，女人和女人出游，没有男人和女人一起出游的。”

    “哦，原来如此。”

    这便信了吗？多蹩脚的谎言。“你可要出去？”解忧试探着问。

    翁归靡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一笑道：“我便不出去了，毕竟是你们汉人的节日，你一切小心。”

    解忧点头，夺门而出。

    身后传来翁归靡的呼声：“解忧！”

    她停下来，回头。翁归靡的神色蓦的凄然，“你要保重。”他说。

    她一怔，不由回答：“你也要保重。”

    翁归靡点头，看着解忧纤细的背影渐渐走出视野。他慢慢坐下，坐在大雪的台阶上。忽然省起手中还握着那灯笼，本是想送给解忧的，她毕竟还是忘记带了，其实她根本就不曾接过去。

    他心里忽然酸楚，眼中便有些热了。抬头望天，无边无际的雪花正无依无靠地落下，如同寂寞之生。

    常惠并不想站在王宫的门前，可是他却仍然站在王宫的门前。

    入夜之后，他便悄然站在这里，原来乌孙的上元竟与中原如此相似。许多灯笼点亮了，大雪仍然落下。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头上肩上的雪越积越厚。

    许多路人丢下好奇地一瞥，无人知道这个看似普通的汉军竟会是此次领军的大将。没有月亮便没有影子，人益显孤寂。

    终于，他看见那个纤秀的身影出现。她穿了一袭鹅黄的衣裙，她喜欢明媚的黄色，如同她一向明媚的笑容。她向着他奔过来，两人相视一笑。

    没有多余的话，不曾约好，但都知道对方会这样等待着自己。

    沿着乌孙的街道走过去，过去的十几个上元之夜，已经遗忘的前世，渐变得鲜明。

    “我们去哪里？”

    “哪里都一样。”

    “那就沿着这条路走，能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好！”

    一直走到城门口，两人的脚步越来越慢。

    “没有卖汤圆的。”

    “是啊！到底不是长安。”

    “以后我下令上元节必须家家户户吃汤圆。”

    忽然便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我已经是翁归靡的妻子了。”解忧说。

    “我知道。”常惠回答，“但你在我心里仍然是那个邻家的女孩。”他感觉到深心中的绝望，却微笑道：“一转眼，你成了乌孙国的王后。”

    解忧便也笑了，虽说是笑，眼中却有闪亮的泪光。“翁归靡是个不错的人，有点胖，相貌也及不上你。乌孙人和汉人不一样，他们有的时候很粗鲁，身上也经常带着马的味道。你知道吗？翁归靡特别爱马，他认为马要比人忠诚得多。他很怀念那些留在匈奴的马，说将来国富兵强了，就打回到匈奴去，把他的马场抢回来。”

    常惠默默无语地听着。

    “他对我也很好，今天还说送给我一个灯笼。”解忧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我忘记拿了，不过没关系，他一定会放在我的寝宫里。”

    泪水悄然落下，落在雪地里，迅速地结成一小粒冰晶，谁也不曾留意。

    “我写信给母亲，让他们把妹妹嫁给你。我妹妹你见过的，比我小两岁，小的时候老是跟着我跑，可是我们都嫌她麻烦，总是想方设法地甩掉她。他们说她现在长得很漂亮，比我还漂亮呢！你会娶她的对吧？”

    常惠苦涩地笑笑，“是，我会娶她。”

    解忧用手指拭了拭眼角，笑道：“这多好，我们两家是世交，以后是儿女亲家。你是我妹夫了，我们就更亲密了。”

    更亲密……常惠喃喃地重复：“你说的不错，以后你便是我妻子的姐姐，我们自然更亲密了。”

    两人忽然便沉默下来，怔怔地望着对方。解忧轻声道：“我要回去了。”

    常惠便道：“我送你。”

    于是转过头，向着来路行去。一路无言，走到宫门口。互视了一眼，解忧低声道：“你要保重。”

    常惠笑笑，“你也要保重。”

    “若是回长安，记得告诉老刘，他做的汤圆是天下最好吃的！”我只怕再也不能回长安了。解忧想。

    那个身材略胖的年轻人仍然坐在大雪的台阶上，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灯笼，蜡烛燃尽了，“噗”地一声轻响，灯笼蓦然变暗。没有蜡烛的灯笼便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虽然还存在，却黯淡无光。

    他扬手，想将灯笼远远地抛出去，一只纤秀的手却捉住了他的手腕。“是你送我的东西，怎么又要扔掉。”

    他一怔，眼前笑语嫣然的俏脸，是解忧，她去而复返。他大喜，一把将她搂入怀中，“你回来了？我以为你再不回来了。”

    解忧眨眨眼睛，用手指戳着他的额头：“我为什么不回来？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不回来？你忘记我们还有约定吗？我要做后宫之主！你不是想那么容易就把我赶走吧？还有，你以前说过的那些什么屁话都不算数，我警告你，你只能宠爱我一个人，若是你敢宠爱别人的话，我一定对你不客气。”

    她嘟着嘴想说出狠话，但说到后来连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

    翁归靡笑着含住她的手指，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你回来就好，我什么都答应你，不会宠爱别人，只爱你一个。”

    他抱起解忧向寝宫走去，解忧的脸红了，把手指从他的口中抽出来，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只说出了“讨厌”两个字。

    数日之后，汉军离开乌孙。

    昆弥带着文武百官在城头送行，解忧站在翁归靡身边，身旁则是侍女冯嫽。众人目送着常惠的背影渐行渐远，解忧对冯嫽说：“我考虑过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决定把你嫁给右将军。”

    冯嫽低声回答：“是。”

    解忧侧头看看她：“你这是答应了吗？就算你不愿意也没用，这是我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冯嫽笑笑，“我并没有不愿意，我很高兴。”

    “高兴？”

    “是，公主终于开始像是一位王后了，我怎会不高兴呢？”

    解忧默然，心中有些许淡淡的忧伤，她悄悄抓住翁归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