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榻的靠背道,“我在宫里生活了很久,我知道皇室中人的习惯。只有在彼此不是威胁时,才会有一点亲人的感觉。”
李玉华把这话在心里逐字思考一遍,“怎么跟我们做生意差不多,一般都是一半朋友,一半对手。”
穆安之挑眉,给李玉华正正发间的一粒珠簪,“我是希望能就藩少些是非,人这一辈子其实不长,为何不同朋友在一起过些快活日子,哪怕没有帝都这些繁华。”
“可这样走,好像逃跑一样。”李玉华仔细观察穆安之的神色,发现他没有恼怒的迹象,继续说道,“多没面子。”
“我原本就争储失败。”
李玉华想了想,“《官制》才学个开头,争储之类的不大明白。我打个比方吧。三哥你觉着大掌柜、二掌柜、三掌柜、四掌柜有什么区别?”
“大掌柜权利最大,后面次之。”
李玉华将手一摊,露出个刁钻笑容,“没有区别,都一样,都不是东家。”
穆安之也露出笑容,李玉华认真的说,“三哥,咱们也没到非走不可的时候,先顺其自然呗。”
李玉华洗漱后就央着穆安之继续给她讲《官制》,穆安之任劳任怨做先生。待到夜深伴着李玉华的轻鼾入睡,穆安之小时候生活在寺庙,这养成他平和的性情,待被接到宫中,唐学士已传道圣贤为己任,在很大程度上,对于穆安之的性情有一种压抑。君子不是一日练就,年轻时不能快意恩仇,而是周旋于宫廷的权势争斗,争储的失败以及那个奇异的梦境令穆安之的性情出现极大的逆反。
不过,他依旧是穆安之,少时寺庙生活的熏陶令他歇斯底里的发泄后慢慢恢复到从前的平静。
穆安之竟有些羡慕李玉华每天神采弈弈的精气神,不论是去弄钱,还是去巴结蓝太后得好处,李玉华每天干劲十足。
而且,平常帝都这些亲贵大臣们说起权钱好处,无一不是光风霁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玉华这样的奇葩,对权势富贵有着不假掩饰的热情。
兴许是李玉华热情的光明正大,穆安之竟也不觉讨厌,用李玉华的话说,“天底下谁不喜欢钱,谁不喜欢权。庙里和尚还要分主持长老知客僧哪,哪里来的众生平等,我不管旁人,我就要站的高高的。”
那种理所当然的嘴脸,穆安之竟不能说她贪婪,反有些赤子之心的意思。
反正李玉华就是这样的人,活的明明白白,睡的踏踏实实。
*
第二天一早,李玉华拉着穆安之在小校场打了两趟拳一起吃早饭,早饭后李玉华与穆安之一人端一盏香茶漱口,李玉华轻拭唇角,问,“素霜小易小凡,今天可有什么事?”
素霜道,“府里各处要采买的单子交上来了。”
李玉华一听是花钱的事,手掌在榻桌上轻轻一压,“这个等我回来再说,还有么?”
小易禀道,“府里属官已经到齐,殿下何时有空,他们过来给殿下见礼。”
“属官?”李玉华看向穆安之。
穆安之起身,“这事不急,先进宫给皇祖母请安。”
待到门口上了车驾,李玉华方问,“什么属官?”
“《官制》还没讲到,皇子府都会配属官,二十人左右,辅助我平时差使的人。”
“都是些什么人?”
“不是些眼瞅要入土、只懂知乎者也的糟老头子,就是朝中亲太子系的,要不就是被吏部晕头晕脑发配过来的吧。”
李玉华,“你这论断可真乐观。”
穆安之笑,“等回府后你跟我一起见见他们。”
李玉华眼睛一亮,扭了扭手指,状似很自然的说,“这是应当的。我虽还没学到《官制》里关于属官的部分,可想来跟县尊大人手下的师爷幕僚相仿,既是给咱家做事的,当然得见见。”心里已是欢喜的打了两个滚儿,内宅的事该她做主,外头的事是三哥当家,现在三哥主动让她参与,这就表示三哥对她才干与人品的信任啊!
李玉华轻咳一声,握住穆安之的手,“三哥。”
这只滑腻柔软温热的小手直接让穆安之心跳狂飙,那种萦绕而至的幽香更是令他面色微变,“做什么,别这么拉拉扯扯的,咱们之前可说好的。”
李玉华眼睫一闪,说了一句,“三哥,咱俩都没娘疼的人,我以后一定好好心疼你。”
仿佛一阵暖流骤然袭上心头,良久,穆安之将另一只手覆在李玉华的手背上,温声道,“我比你年长,该是我照顾你。”
李玉华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盖了上去,她的眼眸深处有一种很幽深坚定的东西,像暗夜的星,如深渊的火,虽则微弱,依旧跃动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