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臻向来进入厨房便如进了自己的王国,锅碗瓢盆便是最熟悉的臣,充满了自如和亲切感,当下就在老头的厨房里纵横捭阖,老头也不理这两人,扶着门框进门,把正房门一关,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不一会儿,当厨房第一缕香气开始传出来,安静的正房便响起了脚步声,又过一会,老头探出头来看看厨房,再过一会儿,他把房门关更紧了,帘子也拉上了。
文臻也不理会,不多时,便在庭院里的桌子上摆出一桌子的菜色来。
不过就地取材,一道萝卜干炒腊肉,腊肉透明微卷,萝卜干香脆微辣。腊肉油重,萝卜干正好吸油,中和了肥肉的微微的腻,透出热烈的香。
一道炸酥肉。肉成五花,加各种作料腌制后裹入蛋液搅拌油炸,说起来简单,但是作料的选择和搭配属于文臻独家,而那蛋又是吃山里草籽的走地鸡所生,芳香鲜美,炸出来的肉金黄脆翘,酥松无渣,香润适口。附近小河里新捞出来的河虾,个头虽然小,却鲜活透明,生吃都有鲜甜味,配上今日刚采的滋味浓厚的菌菇,和新点的水嫩豆腐。一道菌菇虾仁豆腐煲美味天成。顺手还用剩余的虾肉猪肉菌菇配上作料做了虾肉菌菇盏,选择伞面肥大的菌菇,去掉根茎,只留伞盖,放入虾肉猪肉糊,入锅蒸。一口一个。菌菇带着山间野味的自然香气,鲜美滑嫩,而虾肉混合的效果是肉馅弹牙又多汁,这道菜油盐都少用,最富自然之美。
汤是山间杂鱼汤,汤色乳白,微微飘一点金黄的油花。
饭刚刚端上桌,方老头屋子的窗户打开了,却没有人出现。
唐羡之笑着要去邀请,文臻拦住他。找了一个托盘,一个大碟子,每样菜都放上一点,端到窗下,笑道:“吃饭唻。”
里头吭哧吭哧几声,老头探头出来,似乎想要拒绝,但看文臻一脸诚挚,笑容烂漫,忍不住叫人想到这是个老实孩子,八成把先前那句气话都给忘记了,何必自己还记着,和这馋虫硬抗。
于是也便吃了。
吃着不够,也上桌了。
吃完一抹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文臻摊开手,“承惠白银二千两。多谢。”
老头惊诧得沾油的帕子都擦眼睛上了。
“你吃的东西是我的!”
“所以我付钱了呀。”文臻笑,“但是菜是我烧的。那自然也要付钱。我是御厨,是专门烧菜给皇帝吃的,皇帝也就吃你今天的菜。我的手艺,千金不换,要价二千两,那还是友情价。”
老头愤然将筷子一丢,“是你叫我吃的!”
“俺们皇宫厨师做完菜要祭厨神,刚才只是我在祭祀厨神而已。”文臻满嘴跑火车,“哎呀我也没想到,您老说不吃我的猪食的。没想到您居然这么肯委屈自己,您都来了,我总不能把主人驱赶下桌是不是?”
“没钱!奸诈!你们滚!”
“好啊好啊,那请把三万两归还谢谢。”
“三万两没有!两千两也没有!”
“那两千两便作为方老先生为我诊治的诊金。”文臻接得飞快,“唐家那个救一命的机会还是先不用了吧。”
唐羡之一直微笑看着,此刻眼神微微一黯。
文臻就当没看见,她费心做菜,要的就是不欠唐羡之的情。
唐家的情不能欠,她要的是自由和清净。
老头骂骂咧咧站起身,大步走回室内,一边把门猛地一摔,一边吼,“还不进来!”
文臻一边想这货脾气这么坏是怎么保养得那么好的,一边笑嘻嘻地进去了。
“哎呀方老先生别生气,您要是帮我治好了,我给您再免费烧十顿!”
方老头给她把脉,他一旦进入诊病状态,先前的那种暴躁、吝啬、冷漠情态都不见了,眉峰微聚,目光犀利,竟生几分威严之感。
闻言他冷笑一声,移开手,“没那个福气吃你的菜!”
暴躁的老头又回来了,文臻心却微微一沉。
听话听音,脾气大多半是高人,高人也暗示了他治不好。
方老头已经开始收拾他的药箱,取出一根金针,道:“虽然你注定短命,但是昨夜你吃了些亏,却又因祸得福,到了冲关关口,如今只差一步,老夫便出手一回。”
文臻一看金针就头大,正想说你老能不能换一个道具,不防那老头话才说了一半,就一根针扎在她颈后。
这一根针来得突然,扎得她猛地一跳,只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如闪电一般自胸臆而上,穿过肩井,然后在整个右上肢部位炸开,她禁不住“啊”地一声大叫,一瞬间险些以为自己半边身体都被炸没了。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她脑中一片混沌,眼前黑黑白白一片,呼啦一下一片浓雾卷来,再呼啦一下没去,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升天了,还在迷迷糊糊地想,这特么的是天堂还是地狱呢,不过也不要紧,天堂的话能碰见君珂,地狱的话大概率碰见景横波,太史阑有一半的概率……
“文臻!文臻!”
熟悉的声音拉回神智,她缓缓回魂,一眼看见的是唐羡之的脸,仙子现在看起来不大仙,眼神微微焦灼,文臻素来觉得他多面,但无论是什么面孔,他的眼神从来都是恒定如深水又微带几分亲切笑意,这一刻的焦灼,竟让她陌生到差点没认出他来。
随即她发现自己栽在地上,躺在唐羡之怀里,但她也没法做到一骨碌爬起来以避嫌——做得到她也不做,她得敬业,答应扮演好未婚妻角色,就得大体上过得去,总不能和自己的前途和钱财做对。
再说半边身体还是木的,硬生生疼木了,那感觉太可怕,想来瞬间死亡也不过这样,她不太愿意回想。
忽然想起之前听说过一个脾气古怪不愿奉召入宫的渭城名医,想必就是这老家伙。齐云深也说过这人有一手炼化体内隐患的功夫,大抵就是这一手,文臻本来动心,此刻却根本不愿意去学了,别针还没化,人先痛死了。
方老头在收拾他的金针,金针上凝着一缕乌血,他爱惜地擦了又擦,泡进药水里,对手术工具的态度比对人好多了。
听见文臻的动静,他头也不回地道:“你先前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体内有两根针处于将化未化状态,老夫心善,帮你一把,你就不用谢我了。”
唐羡之把文臻扶起来,想说什么没说,文臻缓过一口气,才笑道:“问老先生一个问题。”
老头爱理不理地唔了一声,还是没有回身。
“其实你有更多温和的手段可以化这两根针的是吧?”文臻道,“只是你心情不好,选择了最为酷烈的一种是吧?”
“这种最快,最没后患!”老头振振有词。
“也最容易死人是吧?”文臻还是笑眯眯。
“也不至于啦——”老头声气略弱了点。
“哦。”文臻点点头,一边由唐羡之扶着向外走,一边诚恳地道,“既然老先生帮了我这么大忙,我怎么好意思仅仅以一餐饭回报。老先生记得按时查收我的礼物哦。”
“饭怎么了?!”老头霍然回身,目光灼灼盯着文臻。
“也不至于啦——”文臻一边扶着门框走出去,一边懒洋洋挥挥手,“老先生你要不要猜猜我做的饭为什么那么好吃?比如那个萝卜怎么能又嫩又脆?酥肉除了裹了蛋液还裹了什么?鱼汤为何色呈乳白?豆腐怎么就能嫩到那个程度……啊,这是一门很深的学问,老先生您得好好想想,想的时候务必专心,要节食远离油腻荤腥,不能睡太沉,不可以喝茶喝酒,不可以迈大步,不可以洗澡洗头,如此才能快点想到答案哦。”
老头眉头耸动,看样子想追出来揪住文臻问个清楚,刚迈开大步又硬生生止住,扶住门框硬邦邦地道:“瞎编乱弹,想骗住老夫,做梦!”
“是呀是呀,就是骗你的呀,千万别信,快来追我。”文臻笑吟吟挥手。
但直到她上了马车,那方老头也没追过来。
文臻进了马车,舒舒服服躺了,唐羡之对外看了一眼,笑道:“你就是骗他的吧?”
“对。我之前还指望他帮我看病,怎么可能在饭里下毒。但是要说他完全没中招,那也不对,多少要给个惩戒的。”
“让我猜猜,你方才扶的门框,留下了东西了吧?”
“哈哈还是你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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