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来信件上——兴文字狱,最是简单,杨刚溜达着回了内侍省,等程思义消息。
程思义刚到徐国夫人府。
这是随驾之外,他第一次来,所以一进门就闹了不小的动静。
“别慌别慌,我奉圣命来同夫人说几句话,没什么大事,别惊着夫人。”程思义知道徐国夫人生产至今还不到二十天,忙安抚府中下人。
早有下人飞报进内院,苏阮听说程思义亲至,本来悬在半空的心反而落地了——虽然地势很低。
“请进来吧。”她还在坐月子,不好出门,就让人把程思义请到后罩房厅中,“怠慢程将军了,我实在不便。”
程思义新近得圣上加封右监门卫大将军,苏阮便改了称呼。
“夫人太客气了,理当我来拜见夫人。”程思义说完这句就转入正题,“我奉圣命出宫,不敢耽搁,夫人请安坐听我说。”
苏阮点点头:“程将军也请坐。”
两人分宾主坐下,程思义道:“今日圣上下诏,命缉捕宋氏族人,连在京的光禄少卿宋谈也拘禁在家审问,付中丞求见圣上,为宋家求情,认为宋家与术士妖言惑众一案无关,之后在甘露殿外长跪不起。”
苏阮叹道:“这个倔脾气,怎么总是不改?他现在还跪着呢?”
程思义摇摇头:“圣上听了杨侍郎劝谏,怀疑付中丞与宋景亮一党有关,令杨侍郎详细讯问……”
苏阮抬手拍案,啪地一声,震得杯中茶水乱颤,“这个杨刚就是公报私仇!打从上次林相推举他任御史中丞,圣上却更属意付彦之开始,他就记恨我们了!”
“夫人息怒。”程思义对苏阮的反应略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苏家三姐妹好像哪一个都不是容易被吓到的脾气,干脆直言,“杨侍郎得知付中丞常与宋敞通信,回报圣上,圣上命我先来同夫人说一声,再去永乐坊取。”
“既然是圣上之命,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就劳烦程将军将我方才那句禀告圣上。还有,付彦之都跟圣上做了连襟了,吃饱了撑的跟别人结党吗?我们两个到如今只得一个女儿,论富贵,放眼京中也没几个比得上的了,他到底有何缘由去结党?”
苏阮一口气反问完,端起面前杯子喝了口水,缓和了语气,说:“程将军不是外人,我同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没人比我们姐妹兄弟,更希望圣上长命百岁、御宇万年的。”
程思义点点头:“夫人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您早些歇息。”
“今晚不能放付彦之回家?”
程思义面露难色:“恐怕不能。”
苏阮见他滴水不漏,一句话不肯多说,只得让人送程思义离去,然后吩咐朱蕾:“你亲自去那边府里,把我阿姐请来,就说出了十万火急的事,再请她派个人去请我阿兄来一趟。”
片刻之后,苏铃匆匆赶来,“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东宫有消息了?”
那术士的妖言里,虽然一句没提及太子,但圣上应禅位云云,还是让人直接联想到东宫。林思裕当然不肯放过这个能一并扳倒太子的机会,自事发起,便把术士、宋家和太子绑得紧紧的。
于是这两日苏铃便跟进了小火慢烧的油锅一样,煎熬的不得了,却始终得不到一个痛快。
“东宫没有消息,但是……”苏阮说着,眼泪落了下来,“付彦之叫杨刚陷害的,被拘禁在宫中了!”
苏铃大吃一惊,忙问端的,苏阮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了经过,“程思义说,今晚付彦之是不能回家了。杨刚那些人的手段,阿姐也听说过,没有信件他们都能给打成一党,有了信件,还不逐字逐句挑毛病、硬给办成铁案?”
“他们想干什么?把妹夫跟宋家打成一党,下一步是不是要说我们苏家拥立太子了?!”苏铃声音尖锐,“不行,我这就进宫见娘娘去!”
苏阮没想到她脑子一转,居然转到那个方向去,但转念一想,又冷笑:“说不准真是如此。不过你这时候进宫,圣上未必肯让你去见娘娘,我猜,娘娘现在对此事,大约还毫不知情。”
“那怎么办?”苏铃很焦虑,终于想起自己家还有一个人,“你阿兄怎么磨磨蹭蹭还不来?”
话音刚落,下人就来回报:“国公不在府中,说是进宫面圣去了。”
姐妹俩一愣,苏阮先问:“几时去的?”
“有小半个时辰了。”
苏阮摆摆手,叫下人退下,苏铃道:“莫非他听见消息了?他怎么不先同我们商议就去见圣上了?”
“不一定是为了付彦之,阿兄不是同光禄少卿宋谈交好么?也可能是为了他。”
“他还有闲心管闲事!可别弄巧成拙才好。”苏铃怎么想,都还是不安,“要不,我直接去见圣上吧?玉娘这桩婚事,是圣上亲口许的,我去求圣上退了这门婚事,看谁还能把我们跟这妖言案扯在一起!”
苏阮心中一动——她和付彦之早就对眼下的情形有过预案,准备万一圣上不叫苏贵妃知道此事,就让苏铃出面,但从没想过用这个理由。
“不,你还是去求见娘娘,但理由就用这个理由!”苏阮凑到姐姐耳畔,细细分说半晌,最后道,“要是圣上和娘娘问起我,你就说我在家抱着欣儿哭呢。”
苏铃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在家等我的好消息……也别太放心,万一圣上娘娘打发人来看你……”
苏阮微微一笑:“我省得。”时刻准备着做戏嘛。
“那我也不换衣裳了,这就进宫去。”
苏铃风风火火出门,苏阮送到门口,抬头间正望见天边一轮缺月,寂静冷清地照着这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