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海星逮了个机会问黄校长:“那个言教授会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黄校长本以为海星就是看言朗不顺眼,没想到已经到了无法共处的地步。手掌是肉手背也是肉,他只能道:“落成典礼都结束了,就这两天吧。”
再忍两三天,海星觉得可以,要是时间长了,她还是找地方搬比较合适。
陪着小虎玩了一会儿,海星便回自己那屋。
昨晚洗的衣服都没有干,海星只好把田晓彤送的三套内衣先洗了以备不时之需。按照目前的天气,今晚洗,也得好几天以后才能穿得上。
把整个窗户晾满了衣服之后,她的门就被敲响了。
这次不等她开口,门外的人先自报家门,“是我,还你洗发水跟沐浴露。”
“好。”海星边说边走到门外去开门。
门一拉开,海星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是她的洗发水跟沐浴露的味道。她抬头看了看言朗,只见他此刻头发微湿,穿着一身休闲家居服,应该是刚洗完澡。
海星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两个瓶子,握紧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虎口的水泡,她没忍住,“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怎么了?”言朗声音略显紧张,伸手就拉过她的手,然后拎开她手上的瓶子,一眼就看到那刺目的水泡。
她的手背贴在他的掌心上,刚刚洗完衣服的手冰凉冰凉的,此刻却好像被一个火炉煨着一般。
猝不及防的肌肤接触,让海星有一瞬的怔愣,反应过来之后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言朗牢牢禁锢住她的手,她抽了两回没抽出来,倒是被他拉着直接往他的小平房走去,“我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了,过两天它会自我吸收。”
海星不愿意,可即使她平时自诩是女汉子,可到底是女人,当男人真正使劲的时候,她还是抵不过。
进了言朗的屋里之后,海星被他按坐在椅子上,然后他一边去翻自己的小急救箱一边跟她说:“你这水泡太大了,不可能自我吸收,要戳破处理。”
“戳破?我不要。”海星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言朗转过身,看着她一脸害怕,他忍不住逗她:“原来体育老师能扛能打,却害怕打针。”
说着,海星就看到他从急救药箱里面拿出一支针筒以及一瓶小药水。
“你……想干嘛?”海星说话都不利索了,紧张地想往后退,却被言朗再次压回椅子上。
“就一下下,戳破了,水弄出来再上点药水,过两天就会好,你一直憋着不处理反倒更疼。”他的声音突然变得越来越温柔,最后连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了,他的脸稍稍凑到她脸前,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而感到呼吸一滞。
紧接着,她听到他宛若哄小孩一般地说:“乖!”
一个“乖”字如同电波一样,闹得她的心麻麻的。
“啊……”正当海星还在神游,手掌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感,她一低头,就看见言朗已经把水泡戳破,正用力把水泡里面的水往外挤。
等上完药水,海星才小声地跟言朗说:“谢谢你了!”
“举手之劳。”言朗一边收拾急救箱一边说。
海星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言朗把她叫住,跨了一步就到了她跟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你……是不是在躲我?”
他的目光灼灼,海星想躲也躲不开,反正也没什么好隐瞒,她就直接承认了:“是。”
“为什么?”言朗眉头轻皱。
海星忍不住轻笑,道:“作为一个你曾经的追求者,我现在主动避开你,你不应该觉得开心吗?”
“我为什么觉得开心?”
海星一听,觉得这个问题非常不可理喻,她的嘴角泛起了嘲讽的角度,道:“难道所有喜欢过你的人,在被你拒绝以后一定要继续喜欢你,然后苦哈哈地活着,这才可以吗?”
“我没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海星不想跟他扯,直接了当地说:“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我是刻意躲着你,这样才不会引起你的误会,以为我还喜欢你。”
海星噼里啪啦,跟倒苦水一般地说了一串。
言朗听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一般,他强烈隐忍着自己的怒气,问:“你不再喜欢我了?”
“对,我海星,已经不再喜欢你,言朗了。”
撂下这句话,海星头也不回就走了。
言朗来到溪头村的第一个晚上,他没有因为认床睡不着,但第二个晚上,他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翻来覆去,就是难以入眠,最主要是心塞睡不着。
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明明昨晚被海星狠狠吐槽了一番,她在他面前前所未有的没礼貌。可一想到她瞪着眼睛生气的样子,他无端地觉得很……可爱。
紧接着,这种“可爱”的感觉产生了多米罗骨牌效应,以前他认为很不女人的体育老师,好像一颦一笑都变得可爱起来,甚至有几分不经意的……性感。
早上起来,他一拉开门就看见她在天井扎头发。头发被她撩了起来,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黑色的橡胶被她咬着,显得她的唇越发地娇嫩。把头发扎好之后,她从口袋里面翻出一根润唇膏,轻轻涂上一层之后,她抿了抿唇。
言朗的眸光落在她互相摩挲着的唇瓣上面,喉结不禁滚动。
海星一转身,被身后盯着自己看的言朗吓了一跳。想起昨晚已经跟他撕破了脸,她也不在乎了,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出门去学校。
经过一晚上总算舒缓过来的心,瞬间又堵了起来,言朗愤愤地回了屋里补眠。
言朗这个回笼觉一直睡到九点多,收拾完自己出来,家里就只剩下小虎。农村的留守儿童都这样,爸爸妈妈外出打工,家里的老人也要为生计忙活,通常大点的小孩就把他们独自留在家里。
“在画什么呢?”言朗走到小虎身边,发现他正在画画。
小虎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关你什么事”之后,低下头又开始画。
虽然他从来都不讨孩子喜欢,但也从来没有孩子对他如此敌视,他很好奇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小子?
小虎一边画一边用腾空的手遮住自己所画的东西,但言朗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在画一个蛋糕。换而言之,他在画生日贺卡。
能让这小子这么上心的,除了海星,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他试探性地问:“是海老师准备生日了?”
小虎始终是个小孩,被言朗这么一问,立刻露出了个惊讶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我是不会告诉你海老师哪天生日的。”
言朗哂笑,问:“你好像很讨厌我?”
小虎瞪了他一眼,直接说:“你是我的敌人,我不讨厌你难道喜欢你?”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敌人了?”言朗莫名。
小虎“哼”了一声,“你长得比我高,又长得比我帅,爷爷还说你读书很厉害很会赚钱,这样子星星姐姐很容易就会喜欢上你的。”
听到最后,言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摸了摸小虎的头,道:“小子,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实诚,说的都是大实话。”
被抚摸的小虎恼羞成怒地把头甩开,气汹汹地瞪着言朗,“别摸我的头。”
言朗也没坚持,弯下身拿起被扔在一旁的方块,开始快速扭了起来。
小虎看到他擅自玩自己的方块,正想发火的时候,却不自觉被他的手速所吸引。等言朗把方块扭成一片颜色,小虎早已忘了心中的怒火,一双眸子充满了崇拜之色,问:“言叔叔,你能不能教我?”
言朗点了点头,道:“当然没有问题,但要玩好方块就必须要有好的记忆力。如果你通过我的记忆力测试的话,我就教你。”
“好,那要怎么测试?”小虎坐直了身体。
言朗说:“我就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快速回答正确的话,就算通过测试。”
“那你赶紧问。”
“你叫什么名字?”
“黄小虎”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1月9日。”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
“黄根生。”
“他什么时候生日?”
“8月6日。”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黄达。”
“他什么时候生日?”
“12月5日。”
“星星姐姐叫什么名字?”
“海星。”
“她什么时候生日?”
“1月19日。”
问题戛然而止,言朗朝小虎竖起了大拇指,道:“你已经通过测试,现在可以跟我学玩方块了。”
小虎一听,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啦!我要在狗子他们面前威风一次了。”
下午放学回到黄校长家,海星刚进门,小虎就朝她飞奔而来。
“星星姐姐,你看。”小虎又兴奋又骄傲地拿着已经被扭成一片颜色的方块递到她面前。
“哇,小虎好厉害!”海星由衷地赞美小虎,因为以她的智力,是绝对弄不出来的。
被称赞的小虎,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头,极力压下自己翘起的唇角,谦虚道:“那……没什么,小意思。”
言朗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对黄小虎“过桥拆河”的行为嗤之以鼻,但也懒得拆穿他。
很快,黄婶就端着饭菜出来,大家围坐在餐桌上吃饭。
小虎还是一如既往地献殷勤,把好菜都往海星碗里夹。海星很容易满足,一只小鸡腿就把她哄得眉笑颜开,言朗觉得这女人也太好骗了点。
席间,黄家来了位客人。意外的是,她不是过来找黄家人,而是来找海星。
来人也是溪头村的,大家都喊她张婶,是这条村有名的媒人婆。今天来黄家,就是想给溪头村一户人家说亲。
“海老师呀……”张婶和颜悦色地开口:“虽然我们农村不比你们城市,但邓家那小子很有出息,是我们溪头村第一个重点大学生。毕业之后就留在D市工作,后面还自己开公司,一年赚好几百万呢!他人长得还端正,就是之前一直忙着赚钱,把个人问题给耽搁了。”
海星没料到会来一个给自己介绍对象的,面对热情的张婶,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
“那个……我暂时没打算谈恋爱。”海星说这话有些心虚,不自觉侧眼看了言朗一下。
恰好言朗这时也在看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海星立刻把眸光转了回来。
作为专业的媒人婆,张婶哪能是海星一句话就能打发的,她继续苦口婆心地劝:“我听说你也28了,眼看着开春,你就29了。说句老实话,无论在农村还是城市,都是老姑娘了。海老师,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为你家人父母想想。”
一句“家人父母”让海星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言朗一直留意着她,当然没错过她表情的变化。
他眉头皱了皱眉,轻敲桌子,然后看向张婶,道:“我觉得吧,相亲不比自由恋爱,相亲更讲究的是条件的匹配,要是双方的条件都达到了对方的预期,那出来见见面也无妨。”
张婶一听,喜上眉梢,连连点头说是。
海星有些不明不说地看向言朗,他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说:“我跟海老师都是D市人,最近也被家里催着找对象,所以对于像海老师这种D市单身女青年的择偶条件还是略知一二。我现在说说,看看邓家那年轻人符不符合一般的条件。”
“好,你快说。”张婶觉得这个言教授特上道,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言朗轻咳了一声,说:“海老师作为公办学校在编教师,收入地位在D市等同于一般的公务员。考虑到职业的特殊性,能找到同行最好。另外,男人嘛,当然要承担家里更多的经济责任,一般的公办教师收入还行,但值得更好。所以,如果男方是大学教授更为合适,除了工资收入更高以外,大学教授一般有副业,参加项目或者投资等等,一年赚个几亿绝对不是问题。”
听到“几亿”,张婶的脸已经黑掉了,可言朗好像没瞧见一般,他继续道:“另外,不知邓家的儿子身高多少。既然是奔着结婚去的,当然要考虑基因问题,海老师应该有一米七吧,至少得搭配一个一米八五以上的才行。”
想起邓家儿子1.65的身高,张婶的脸色已经不能更难看了,她觉得这个教授就是来拆台的。
同样觉得拆台的还有海星,她强忍着心里对言朗的不满,打着圆场地跟张婶说:“张婶,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也老实跟你交代,虽然我工作好几年,收入也不算太差,但家里需要我负担,这些年基本没有积蓄。往后几年甚至更多年,我还要这样负担我家里。言教授说的都是玩笑话,先别说有没有条件这么好的男人,就算有,我也高攀不起。”
张婶一听她要负担家里又没继续,也就没坚持了,笑着说:“既然这样,那没关系,我回头跟邓家说说。”
餐桌又恢复平静,可海星的心情却波涛汹涌,是被言朗给气的。
晚上,等黄家人都睡下之后,她敲了敲隔壁的小平房,把言朗叫到屋后面去算账。
“言朗,刚才在张婶面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海星气汹汹地质问。
言朗本来因为她被说亲就感到不爽,现在被她质问,他的脸色也不好,冷言冷语道:“我在帮你解围。”
海星不可置信地呼了一口气,“帮我塑造成一个拜金女形象,就是帮我解围?”
“我没有,我仅仅是认为你值得这么好的。”
看着言朗一副特别真诚的模样,海星就觉得他特别假,她一来气,也懒得跟他扯下去,直接抬起脚往他的皮鞋上一跺。
“啊……嘶……”
空旷静谧的夜空响起了一声痛苦的惨叫声,言朗抱着自己的左脚,单腿跳着,“喂……海星你疯了是不是?”
海星双手叉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本来劲头就比一般的女人大,更何况这一脚用了十成的功力,言朗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这一晚,言朗又失眠了,不知是脚疼得睡不着还是被海星气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到了半夜还未进入梦乡,人有三急,他便起来去天井上厕所。
冬天山间半夜的风凌厉又急促,他刚把门拉开,冷风就朝他的身体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刚踏出门口,瞥见隔壁门头竹竿的几块轻薄布料,让他移不开眼。
从洗手间回来,明明带了一身寒气,可言朗却觉得身体发热。
终于,他渐渐入睡。
梦里,他回到了泡温泉的那天傍晚,他从阳台往下看,那一抹枣红色的身影挥之不去。
雪白的肌肤跟枣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不停地刺激着他身体,他控制不住地从身后抱住这一抹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