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家从长相到身高再到学历职业批评了个一无是处,大姑觉得女婿好像也没这么惨。自从大表姐结了婚做起家庭主妇来,钟教授就对钟汀耳提面命,生怕她不小心重蹈覆辙。
表姐前几天微信里同她说,要她赶快也生一个,她家的婴儿车婴儿床都可以给她留着。
她觉得自己不一定能用到了。
钟汀和她爸在厨房里处理螃蟹,她让老钟出去歇会儿,没成想遭到了拒绝。
“我这两年也该退休了,你要是有了孩子,我们可以帮你带一带,孩子也就前几年难带。你当初上幼儿园不就自己背着书包去吗?千万不要让你的公婆带孩子,你婆婆倒还行,你公公啊,这个人……”
“爸,您又不是没看过我的合同,六年评不上副教授到期立马走人。省部级课题和C刊的数量在那儿摆着呢,生孩子要小一年,一孕又傻三年,我是真有心无力。”
为建设世界一流大学,N大先从称呼上向国外名校看齐,教研岗的讲师一律改称助理教授。教职也开始从终身制变成合同制,她签的是六年期的合同,评上副教授后再签另一份合同,否则走人。
她觉得这个理由对父亲相当有说服力,也倒不全是借口。
“他也没意见?”
钟汀低头看着螃蟹笑,“他尊重我的意见。”钟教授当初反对她嫁给路肖维,一大原因就是他认为路肖维一定遗传了路老爷子重男轻女的思想,势必要三年抱俩。她父亲看错了他,他一个都不要。
“不过想要还是早一点,你妈当年……孩子总是可爱的。”
“我再想一想。”
钟汀不免觉得欣慰,因为她,钟教授觉得孩子可爱,而不是生孩子不如生个叉烧。
她喜欢孩子,自己也不是不能独立抚养孩子。可孩子没有父亲是一回事,有父亲却不被喜欢是另一回事,后者有点儿惨烈。
晚上吃蟹,丁女士特地让女儿给女婿打了电话。
钟汀很少使役路肖维,不过在她自己家却例外,她觉得这样爸妈或许会开心一点。他倒也乐意配合她。
今天吃清蒸螃蟹,她自己去折蟹脚,把小脚爪掰了去当针剔肉,剔出的肉都放在蟹壳里,她拿着蟹钳对他说,“你能不能把里面的肉帮我弄出来?”
她自己去剥蟹斗,把蟹脚和蟹钳留给他去剥。
剥完了她只吃蟹钳和蟹脚里的肉,把蟹斗都留给他。
这番景象看在钟教授眼里,倒是颇为宽慰,他认为这女婿也不像他想得那样不堪,到底还是疼女儿的。
饭后,钟汀从果盘里抓了个苹果,让路肖维给她削皮。她觉得他削皮也削得很好,苹果皮不仅不断而且极薄,有一种艺术感。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块插上牙签放在碟子里分给爸妈吃。
钟教授坐在沙发上,又免不了夸耀自己的女儿一番,“钟汀打小就得我父亲的喜欢,她八岁的时候背《祭十二郎文》背到‘死而有知,其几何离’时突然哭得像个泪人,你想她才八岁啊,实在是孺子可教。”
钟教授总是有意无意夸大女儿的智慧,钟汀当时只是为了讨爷爷欢心跟着录音一起背的,她不仅不懂文章的意思,就连里面的字都认不太全。
她爷爷开心,爸爸就会开心。钟教授半生都在寻求父亲的认可,却一直不得其法。
其间因为违背父命娶了她妈,更是心存愧疚。
至于她哭,完全是因为受爷爷的感染,她看着祖父伤心,自己也不免伤心。
她知道祖父又想起了已逝世的老妻。
奶奶去世之后,她爷爷便杜绝了一切物质和精神上的享受,以前共苦,现在如果不能同甘,那么宁可不甘。
钟教授又指着书架上的一个书匣子说,“这一套二十四史的百衲本是我父亲指明留给钟汀的。”
那书是她爷爷用奶奶的嫁妆买的,奶奶陪嫁了两根金条,全给丈夫买了书。
她奶奶为爷爷奉献了一辈子,到死终于迎来了认可。
放在故事里,确实十分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