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金玉郎被他问得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声音也低了些许:“你这个家里人少,你又总是出去忙,我在这儿住着不合适。”
陆健儿明白过来了,心中哭笑不得,神情则是一片漠然:“男女有别?为了避嫌?”
金玉郎这回没说话,直接向他一点头。
陆健儿说道:“想多了,没必要。”
金玉郎直视了他的眼睛:“你是我失而复得的好朋友,我的好朋友不多,所以对我来讲,我们的友情很珍贵。珍贵到——”
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垂眼望向地面,他思索了一下,才把话继续说了下去:“就是珍贵到,一点隐患都不可以有。”
然后他再次抬头面对了陆健儿:“这回,你明白了吧?”
陆健儿没说话,一边吸烟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暗暗的有点感动。他想金玉郎再怎么不成器,至少有颗真心,是个好人。
不过也不能就此轻信了他,所以陆健儿这次就只是感动而已,等到姨太太那边张罗开晚饭时,他受了饭菜香气的诱惑,馋虫一动,干脆连感动都不感动了,整个人变成了一尊冷硬无情的塑像,除了食欲,一无所有。
晚饭过后,陆健儿拗不过金玉郎,于是亲自送他去了利顺德,等金玉郎开好了房间,他才离去。金玉郎独自上楼,在那幽暗走廊里一边前行,一边挺轻松的做了个鬼脸。今晚他是情深意重的小学弟,明天白天迎接段氏兄妹,晚上再和陆健儿见面。
到了翌日,段氏兄妹如约而至,这二人都是心事重重的,表面上又不愿向着金玉郎流露出来,所以见金玉郎晚上要同朋友出门玩去,还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于是这一天金玉郎依旧是一身轻松,欢欢喜喜的去找了陆健儿。
陆健儿并不是那种一味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并且在德国的那几年没白住,真是沾染了几分洋派。和金玉郎在意大利俱乐部玩了一晚之后,两人意犹未尽,又移师了英租界的酒吧,这酒吧颇有名气,因为每晚都有白俄舞女们挽成一排跳大腿舞,引得各国好汉慕名而来、瞻仰雪白大腿。
这一幕艳景,在北京城里可是绝看不到的,所以向来自诩天真纯洁的金玉郎,也在淡淡醉意和隐隐胃痛之中,盯着舞女们发了会儿呆。舞女们身上缠着金光闪烁的一丝半缕,在灯光下跳跃腾挪,高跟银皮鞋踏得地板嗵嗵响。陆健儿向他歪过头去,告诉他某某将军年初曾经花了两万块钱,讨了个十六岁的白俄美人儿做姨太太,而那美人儿也是在这里卖过大腿的。
他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自己是个认真的好听众,而陆健儿见他不错眼珠的盯着舞台,以为他动了心,便又对他耳语道:“看上谁了?真看上了也好办,他们可比一般交际花便宜得多,将来腻了,花几个钱打发掉,也很容易。”
金玉郎扭头望向陆健儿——陆健儿这人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因为永远面无表情,不过没关系,金玉郎本来也不是要看他,金玉郎这一转脸,为的是让他看清自己。
然后,在酒精的微弱刺激下,他即兴发挥,轻声开了口:“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像你一样,找个喜欢的人,另安一份舒服的家。可我不能,我是活一天算一天的人,过了今天,都不知道明天在哪里,还费那个力气干什么?”
陆健儿不以为然:“你怎么还悲观起来了?”
金玉郎向他苦笑了一下,然后凑到他耳边说道:“我大哥要杀我,已经杀过一次了,就在前几个月。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动手,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逃过第二次。”
陆健儿听了这话,下意识的想说你是醉了,但话到嘴边,他一思索,又换了个问法:“前几个月,怎么杀的?”
金玉郎抬起一条胳膊揽住了陆健儿的脖子,开始对着他的耳朵嘁嘁喳喳,因为全是实话实说,所以一点磕绊都不打。陆健儿越听越惊,任他说潮了自己的一只耳朵。等金玉郎这场耳语告一段落,他不动声色的转向金玉郎,顺势抽出手帕擦了擦那只耳朵:“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金玉郎一歪脑袋一斜眼,目光落上桌面,意态颇为伶仃:“没证据,说了也没人信,不这么算了,又能怎么样?所以我现在不爱回家,我在家里,总是害怕。想要搬出去自己住,太太又不愿意。”
“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两个保镖?”
金玉郎笑了,目光横扫桌面,又盯住了他:“没事雇两个保镖跟着我?别人一定以为我发了疯。”随后他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了,死生有命,我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