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我说‘是’呢,你想说什么,骂我平时看着机灵,关键时刻却有点迟钝吗?”元岁白她一眼,“真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我也不是在每个方面都能维持智商和情商的,否则早就被生活累死了。”
“不,不是。”顾岚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主要是我觉得他真的表现的很明显啊?这你都能持续装傻?”
“我没装傻,是真傻,行了吧。”元岁刚把视线落回书上,突然又动静很大地在底下踢了一脚桌腿儿,略烦躁地补充,“主要是他从开始对我就蛮好的啊,一切都发生的太自然了……”
“哦。爱情的酸臭。”顾岚绷着脸将花生米扔进嘴里,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笑了。
意识到自己再也沉不下心辨认六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元岁用力把书合上,没好气地说:“行啊,等我跟老大重逢了,我一定天天牵着他来你面前炫耀。”她瞪了在斜对面捂着嘴偷笑的童毕安一眼,露出客气的假笑,“倒时候有了赤裸裸的对比,你可千万别嫌弃你家这个情商低啊。”
三人又轻声笑闹了几分钟,惹得服务员上完菜之后仍旧频频回头。元岁打量了一遍店里的布置,表情渐渐地收敛起来。
“顾姐,再问你个事儿。”她突兀地转换了话题,“你从前在六指的城市生活的时候,有碰见过所谓的‘混血儿’吗?”
“像上次我们碰上的那个少将一样吗?真没有。”顾岚摇摇头,“说真的,我倒现在都不敢相信……他不是蒙我们的吧?”
“他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我们。就算是尝试降低我们对他的戒心,也不至于撒这种听上去就匪夷所思的谎。”元岁的表情不太轻松,“可他要是确实说的实话,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人类’和‘六指’之间的亲缘关系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接近?”
“对。”元岁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还有呢?”
“还有?”顾岚被她问的一愣,“你还是直接说吧,我肯定没你想的那么多。”
“好吧,那我换一种问法。”元岁的眼睛很亮,“你怎么定义‘人类’?”
“啊?”顾岚偏过头,和童毕安面面相觑,“人类……就,就是‘我们’啊。”
“不要描述的这么感性,客观一点。”元岁一个分心,刚刚夹住的花生米就掉在了地上,不过她也没在意,“就比如说,我们基本是每只手长着五根手指的哺乳类动物,这样也算。”
“哦。那……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哺乳动物?这样概括行么?”
“包含的范围太大了。很多哺乳动物都符合你这个描述,相对而言,五根手指勉强还能算是我们的一个特征。”元岁伸出手,“我举这个例子,也是因为这是区别我们与这群外星友人的常见方法。”
“所以呢?”顾岚还是没跟上她的思路。
“所以?所以问题很大。”元岁将五指合拢,攥成一个拳头,“我看过一些过去的书。在人工羊水技术还没有普及,新生儿只能从女性子宫之中诞生的年代,一些相对贫穷的地区,是没有普及‘新生儿筛查’,或者‘婚前体检’这种概念的。也就是说,偶尔还是会有畸形儿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你能不能说的更直接一点,照顾一下我的文化水平。”童毕安听得非常痛苦。
“行。”元岁也很爽快,“我的意思是,其实在人类之中,也存在每只手不止拥有五根手指的个体。”
不给顾岚打断的机会,她露出了一个有点奇怪的笑容:“换句话说,在百年前的人类世界里,‘六指’的存在本应该代指一种生理上畸形,而不该和外星来客联系起来。可如果丢掉这个划分我们和它们界限的特征,我们还能用什么来定义这群外星人呢?灰色的眼睛?也有白种人满足这种特点吧。”
被莫名的冷意揪住了心脏,顾岚整个人突然开始微微的发抖。她一把攥住仍在状况外的童毕安的手腕,眼中有些晦涩难懂的情绪。
“你现在或许已经想到了。”元岁用双手支着下巴,“我们做一个疯狂一些的假设。假如未来有一天,这种本就存在人类基因中的基因突然在全世界扩展开来,而这个和我们共同生存多年的外形群体,原本和人类间又不存在我们以为的‘生殖隔离’……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区别吗?或者问,究竟还能怎么区别我们和它们?”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顾岚的眼神闪烁起来,“但……我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听过和你的描述类似的理论。”
“从六指那里?”
“对。”顾岚不自在地咬了咬嘴唇。
元岁看着她的样子,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你之前选择放走那个叫……叫什么来着的教授,也和这种理论有关,对么?”
顾岚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再次僵硬点头。
“这就对了。”元岁一拍掌,“我就说嘛,你也不像是会在关键时刻掉那种大链子的人。”
“所以你俩到底在说什么呀?”能听懂的部分变得越来越少,童毕安忍不住打断到。
“一个意义重大的哲学命题,类似‘我是谁’的那种。”元岁尽可能表现得轻松一点,顺便伸出一只手按在顾岚发冷的手腕上,“别紧张。我不是要跟你清算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顾岚连眼睫毛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和我详细说说,这些年来你接触过的所有六指,对于人类的态度,以及它们究竟如何看待人类和它们的相似性。”元岁看着她的眼睛,“这很重要。尤其是在我越来越动摇的现在。”
“动摇?你在动摇什么?”童毕安问。
“看看你的周围。建筑装饰,菜品,服务员的制服、仪态……”元岁深吸一口气,“除了语言不同,外形上有不到百分之一的地方有所区别……还有什么能把我们和它们彻底区分开来?今天是我第一次进入六指的城市,说真的,一切远远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