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知道。但是从你的反应来看,或许没这么简单吧。”
“因为他曾经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人永远只能往前看。”元岁将身体的重心放在了倾斜的墙面上,双手托着脸叹了口气,“其实他在我心里一直还算是个活得挺积极的人——”
音调古怪地拐了个弯,元岁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被一股外力高高抛了起来。
脱手的光源很快滚进了某一堆杂物之中,她近乎垂直地面朝漆黑一片的侧方下坠。
船在加速下沉!她终于反应过来了。在这样全面进水的情况下,船身根本没有什么平衡可言。自己就像一件儿轻飘飘的衣服,正身不由己地跟着这个即将彻底报废的巨型滚筒洗衣机一起体验左摇右晃的脱水环节。
连尖叫一声求救的时间都没留给她。眼睛接收到一束摇晃着的、极其明亮的光芒的瞬间,元岁隐约看见一些和她一起被抛了起来的杂物一个突兀的急刹车,就此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下一秒,元岁只觉得自己被一双稍微偏凉的手用力往后一拽,一个高大的物体瞬间借力在空中转了个小弯儿,直直挡在了她的面前,精准地卸下了足以让她全身大面积骨折的冲击力,在她狠狠撞上地面——又或者说是从前的“天花板”之前,充当了减震的人肉靠垫。
清脆的碎裂声。她猜测自己是碰巧砸到了什么东西上边。一些细小的、冷冰冰的小零件擦着她的脸飞了出去,元岁下意识地往上昂了昂脖子,很快却被一股大力重新按了下来。
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贴着她咳嗽了一下,元岁觉得自己甚至感受到了另一个人胸口的震动。
“……先别乱动。”凌夙诚从满地的玻璃碎片之中抽出手,绕过面前这个还有点发抖的女孩儿,将一根离她的后脑勺极近的尖锐金属棍儿掰成了两段儿。
“老老老大!”元岁只结巴了一下,瞬间用线绳就近抓出了一个还没磕坏的手电筒,捏在手心四处胡乱的照了照。
凌夙诚眯着眼睛抬起满是血痕的手,挡了挡突如其来的强光,同时操纵能力,让所有可能会造成外伤的杂物都飘了起来。
这种场面其实有点奇怪,元岁觉得自己就像是太空舱中的宇航员。
“好像是二层某一整片区域的楼板断了,我听到了一点点声音。”他往后挪了挪,尽量与元岁保持一个不至于脸贴着脸的距离,“地面沉降你听说过么?大概就是这样,现在船体换了一个倾斜的方向。刚才的翻转发生的太快,我没来得及让你我也停下来。”
咸味儿的流水从他们的身边经过。元岁晃了晃仍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撑着地板勉强翻了个身,很快回头伸出手,大概是想拉凌夙诚一把。
“我的天!”元岁的声音几乎有点尖利。凌夙诚觉得自己的脑袋里稍微“嗡”了一声,紧接着上半身就被人架了起来。
“你还好吧?”元岁看着凌夙诚血糊糊的右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俩刚刚是恰巧撞上了一个金属框架的巨型水晶吊灯。
她上学的时候听过这种死法,某位倒霉前辈在从三楼往下跳的时候恰巧被地面上竖着的一根钢筋捅穿之类的。
“您您先别动!我看看!”她忽然手忙脚乱起来,不管凌夙诚的阻拦开始尝试掀开他湿透的衣服下摆。
“没事,我没事。”凌夙诚用了点力把她推了起来,大概是很闷地笑了一声,“我心里有数,没扎上。只是被玻璃划到手了而已。”
元岁愣了一下,多此一举地抻平了褶皱,然后才表情尴尬地松开了凌夙诚的衣角,尝试用抱怨来掩盖自己的不自然:“所以为什么医院里要用这种讲排场的灯?不怕谁分分钟掰一条腿儿下来用作凶器么!铺张浪费!”
“大概是在疗养区的大厅里。”凌夙诚正想坐起来,手就又被元岁抓住了。
“您先别动!”元岁满脸的严肃,“我找个东西给你包扎一下……”
“没事,用不上的。”凌夙诚还是很平静。
“胡说八道!”元岁真的有点生气了,“姜医生可告诉过我,您现在恢复能力不比过去了,这样的伤口没有办法立刻痊愈的!”
“你现在找不到干净的东西给我包扎,露着伤口反而不容易感染。”凌夙诚一言指出了要害,“就这样吧,没事的。”
“可是……”元岁挣扎着在自己湿透的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抓出来了——
一大把糖。
两人对着她的手心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元岁挠了挠头,习惯性地开始装傻充愣:“这个有外包装,还是能吃的……”
通常的军人大概会把小型的防身武器或者补给放进这里,她或许确实是个缺乏危机感的奇葩。
“您手不方便……那我给您撕一颗?”元岁躲闪着眼神干咳一声,“以前打针之后不也会给颗糖吗?就当止痛好了……”
凌夙诚这回是真的很明显的笑了一声。但还没给低下头去的元岁捕捉的机会,他整个人却突然僵住了。
淌血的手臂。彩色的糖纸。
一些从未细想过的事情从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凌夙诚原本还算轻松的表情一点点垮了下来。女孩儿扭扭捏捏的动作在他眼睛里被无限倍的放慢,凌夙诚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就像被看不见的毒蛇咬了一口,四肢微微麻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