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比雇来的悍贼把雇主自家人擒了更有趣的呢?
暗中雇匪劫持祖父的便是许珊的父亲许祥。许祥得知祖父已被锦衣卫寻见,不日便能归京,担心自己雇匪之事败露,特地雇了一帮亡命徒假扮劫持祖父的匪徒,眼前这些人便是。所持火铳不过是充样子的赝品。
董家庆寿之日往来者众,易得手,更易将事情闹大。许祥命这伙贼人在这日闯入后院,拖了丁白薇的母亲出来,指认策划劫持陆家老太爷之人是丁家老爷,若败露,就再让匪徒供述自己是受了陆家人的指使构陷丁家,意在为自家老太爷脱罪。
这是个连环计,但有个很大的疏漏。
许祥为了尽量少露马脚,只告诉雇来的这帮贼人要劫持的那位女眷的体态和身上的标记,旁的一概没说。
周氏方才趁乱着人在丁家夫人身上做了手脚,众人惶惶,无暇留意。但最后,这标记却出现在了周氏身上。且巧的是,周氏体态和丁家夫人相似。
谢思言于此布了人,在周氏身上动手脚的事无需她操心。她要做的只是不着痕迹提醒丁家夫人,并看好自家这一亩三分地,避免周氏的栽赃。
跟着谢思言做事,随意配合一下就能赢。
她觉自己的差事过于简单,谢思言却说,陆家和丁家交好,提醒丁家夫人这事还是陆家这边出面合适,她这一环不可或缺。
陆听溪仍觉自己顶多算个小内应。
她本还想揽下盯梢周氏的差事,却遭了谢思言嘲弄。
他当时盯着她来来回回端量好几个来回,道:“就你这小矮个儿,届时扎到人堆里,站桌上都不定能不能瞧见人家脑袋在哪儿,还想盯梢?”
“你还是乖乖等着我的线人给你暗示,伺机而动的好。”他说着话,伸手又要来按她的脑袋,被她机警躲开。
陆听溪私心里觉着自己的个头也不算很矮,并且还能再长长,被谢思言总这么按着,不长了可怎么好。
周氏不可能当众说出大水冲了龙王庙这等事,那伙贼人呼啸而去时,仍不知自己抓错了人。
经此一闹,寿宴自是无法继续。各家女眷受惊不小,纷纷作辞。
谢思言一早便交代陆听溪,等筵席阑了来找他。陆听溪打算让陆修业带自己拐去别处,再伺机去见谢思言。不意陆修业还要去拜访一位同窗,不能带她溜达。
叶氏轻敲她脑袋:“今日折腾这一场,你竟还不乏,老老实实归家去!”
顺道随兄长孔纶来拜会陆家众人的孔家姑娘孔贞瞧见这一幕,突然上前笑道:“今日筵席早散,家兄正待领我四处转转,不知是否有幸邀五表妹一道?我也好有个伴儿。”
陆听溪婉拒。她跟孔家这门隔房的表亲并不熟稔,且谢思言在回信里说,少跟孔纶打交道。
旁观许久的陆听惠却凑了过来;“五妹妹既不去,那不如我来跟表姐作伴?”孔贞可不是个爱玩的性子,寻常是不出门的,今日也不知怎的,竟有这个雅兴。
孔贞不好拂了陆家面子,只好应下。
陆听怡暗暗瞪了这胞妹几眼,但她恍若未见。
母亲今日未跟来,祖母仍让她闭门思过。不过纵然母亲在此,恐怕也会默许胞妹的举动。母亲膝下女儿只她跟陆听惠两个,她知道母亲一心想攀上孔家这门亲。
陆听溪心知自己今日回了府便不好出门,正发急,转头瞧见丁白薇,当即朝她使眼色。
丁白薇会意,含笑近前:“淘淘先前答应随我去观花的,不如今日便去?”
陆听溪见到谢思言时,他正安坐山涧旁的石台上,捧卷静读。
“世子真是好兴致。”
“‘林薄丛笼,幽蔚隐蔼’,”男人回首凝睇她,眸光更深,倾身,嗓音一低,“我独爱野趣。”
他尾音扬勾,又目光灼灼,倒令陆听溪不明所以。
野趣?什么野趣?这就叫野趣了?
少女愣神的工夫,男人已大步至她身前。
他垂眸看向面前嫩似水葱、瑰若夏花的少女,过了片刻,方道;“那伙贼人已挟着周氏去了顺天府衙门。若一切顺利,今日就能鞫问个结果出来。添上这份证据,于咱们局势更利。”
“顺天府尹是高家人,此事与高家并无牵系,此案审结又是大功一件,照理说会秉公处置,但我仍让杨顺暗中盯着。”
陆听溪知道谢思言说的高家指的是泰兴公主的夫家。高家男丁里头打眼的不多,倒是女眷里出了泰兴公主及其女高瑜这一对名满京师的强势母女。
她迟疑少顷,终是问:“世子说,孙先生此番肯出面斡旋,是否有人暗中授意?若是,那这个人又会是谁?”
“为何有此一问?”
陆听溪抿唇:“就是……突发奇想。”
“我也不是什么事都晓得,”男人低头看她,“倘若当真有那么个人,你预备以身相许酬谢大恩?”
陆听溪听他又这般反问,一时倒不好问下去。
她正想问谢思言回信上未道出的上策是甚,杨顺忽来禀道:“世子,顺天府尹本已承收诉状,但收了一封信后,忽而改了主意,不肯接案。小的瞧着那送信之人似是泰兴公主身边的人。”
杨顺提到公主时面无表情,声音愈冷。
国朝公主桎梏甚严,一个公主,当真算不得什么。
“他们尚不知要办许家的实则是世子。小的不敢擅专,依您吩咐并未现身。眼下该当如何,请世子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