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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隐娴还没坐定,她爸爸就用眼睛对她说“怎么样”?
隐娴把她去姨妈家在那夜霄摊看到的那四个瘤子的惊心动魄的武打片,今天在前面那片林子里从那棵大树上连爬带掉下来的瘤子加土匪,把她吓的这时还在打战的事祥祥细细放电影一样地反映给爸爸,正要发表她的看法、想法、和她肯定的认为时,他爸爸却在沙发上一拍,饶有兴趣,十分坚决地说:“帮我把他请来!”
隐娴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她以为只要如实把这两场惊险故事描述给爸爸,他的念头就会打消,不知是自己的舌头不听使唤把话转错了还是爸爸的耳朵把她的话接收错了还是空气这个媒介传递错了,竟使爸爸抖起了精神,拍起了沙发。上午是“给我叫来”,下午变成了“帮我请来”!一字之改都是有大的区别,两字之改就不要说了。一个“帮”字,一个“请”字,己经到了化境。隐娴也不再多说,赌气走进她房里,倒到了床上。
爸爸一定要那个李多劳一见的解在哪里呢!这不是引狼入室?这个解比数学题的解难求得多啊!
突然隐娴记起了爸爸和她说过的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的太多的片段,如果她把爸爸说给她听的记上三分之一,就可以编一本史了。
爸爸是生于1934年。祖母说他是先是活的,后来死了,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死了又活而终于活了下来的。原因就是寒泠和饥饿,病了无钱医,只能让他死,准备要埋了,他又活过来了。在爸爸懂事起,就是饥饿和寒冷包裹着他,饿得叫,冷得痛!
九岁才入学,十岁就辍学。曰本鬼子打过来了,兵茺马乱。一个村的百姓被鬼子赶羊一样赶来赶去,十岁的他亲眼看见鬼子把孕妇绑在树上,一刺刀把肚子破开,胎儿掉在地上,还啼哭了一声;他亲眼看见,鬼子闭着眼睛,挥舞着带血的马刀,在一堆跪着的人群里对着脑袋一顿乱砍,血肉横飞……
两个哥哥,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都在一家石膏矿的洞子里当童工,二哥被塌下来的石板压扁,殒命于十三岁。
他十三岁重新入学,读二年级。靠在矿山的大哥的一点点工钱供他读书,他在饥寒交迫之中,疏远学习。一次,他到矿山里去看他哥哥,哥哥在两尺来高的石膏洞里拖着石膏,胯下穿过根绳子,像狗一样爬着,通身是水泡和血印,监工看他怎么在说话没爬动,用凿膏的凿子打了哥哥三凿子,哥哥痛得打滚,只能用仇恨的眼光盯了监工几眼,又像一只狗一样地爬起来,而且是一只很瘦很瘦的狗。哥哥的一句“要不是想要你读书,我就不干了,你二哥也是想要你读书才来的呀”,使他涕泪双流,嚎啕大哭。
从此他拼着命儿读书,夏天他对付蚊子办法是搞来两把稻草,两条腿插在稻草里。他说桐油灯下,飞蛾虫蚤闹得你睁不开眼,这可不能用稻草将头罩住了,办法还是很俗的,用一块破布,反正左手一般是空着的,不停地扑打。冬天的北风是刺骨的,就用一条破棉被把身子捆起来,只剩出两只手在外面,由祖父用一根草绳将腰绑好。又冷又饿又累,昏倒在桌子上,醒来了又看书……
十八岁的时候,全国解放了,他考上了初级中学,在学校里,他一马当先,冲在前面。
“读书就读得把命忘了”。他二十八岁大学毕业。
“一生致力于学习和工作”。这是爸爸的座右铭。
现在爸爸每回家乡总还要抱着他的哥哥哭一会儿。
那么,莫不是爸爸认为那个李多劳从一个公社的听说只有三间教室里的最后一届高中班里出来的而感兴趣?莫不是他想李多劳也像他一样发奋,拼死读书,将来也会一生致力于学习和工作?莫不是他有心要培养他?
可是爸爸没有亲眼见到那个瘤子加土匪的打劲儿,没有看到他从树上爬下来的贼样,鬼鬼诡诡,那个凶样,那时他如果碰上我,只怕我今天就没在这个世界上了。
隐娴怀疑那个阅卷的是不是喝了酒,或者累分的出不出了问题,或者搞错了人,或者……或者什么呢?或者总之有问题。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事,像她自己,在爸爸的亲自辅导下,用了那么多她自己也不相信有的拼劲和毅力。他一介武夫,一个打架斗殴,寻衅滋事,可能还偷鸡摸狗的人怎能么进这样的学府的。
爸爸见了他肯定会被他表面那张皮和那副架架所迷惑,看不见他里面的东西。不,不能叫他来我们家里,将来会是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