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柴,忽逢金蝉子自东来。停柯住斧出林外,趋步将身上石崖,对金蝉子厉声高叫道:“那西进的金蝉子!暂停片时。我有一言奉告:此山有一伙毒魔狠怪,专吃你东来西去的人哩。”
金蝉子闻言,魂飞魄散,战兢兢坐不稳雕鞍,急回头,忙呼徒弟道:“你听那樵夫报道此山有毒魔狠怪,谁敢去细问他一问?”
孙悟空道:“师父放心,等老孙去问他一个端的。”
好孙悟空,拽开步,径上山来,对樵子叫声“大哥”,道个问讯。樵夫答礼道:“金蝉子啊,你们有何缘故来此?”
孙悟空道:“不瞒大哥说,我们是东土差来西天取经的,那马上是我的师父,他有些胆小。适蒙见教,说有甚么毒魔狠怪,故此我来奉问一声:那魔是几年之魔,怪是几年之怪?还是个把势,还是个雏儿?烦大哥老实说说,我好着山神土地递解他起身。”
樵子闻言,仰天大笑道:“你原来是个风和尚。”
孙悟空道:“我不风啊,这是老实话。”
樵子道:“你说是老实,便怎敢说把他递解起身?”
孙悟空道:“你这等长他那威风,胡言乱语的拦路报信,莫不是与他有亲?不亲必邻,不邻必友。”
樵子笑道:“你这个疯泼和尚,忒没道理。我倒是好意,特来报与你们,教你们走路时,早晚间防备,你倒转赖在我身上。且莫说我不晓得妖魔出处,就晓得啊,你敢把他怎么的递解?解往何处?”
孙悟空道:“若是天魔,解与玉帝;若是土魔,解与土府。西方的归佛,东方的归圣。北方的解与真武,南方的解与火德。是蛟精解与海主,是鬼祟解与阎王,各有地头方向。我老孙到处里人熟,发一张批文,把他连夜解着飞跑。”
那樵子止不住呵呵冷笑道:“你这个疯泼和尚,想是在方上云游,学了些书符咒水的法术,只可驱邪缚鬼,还不曾撞见这等狠毒的怪哩。”
孙悟空道:“怎见他狠毒?”
樵子道:“此山径过有六百里远近,名唤平顶山。山中有一洞,名唤莲花洞。洞里有两个魔头,他画影图形,要捉和尚;抄名访姓,要吃金蝉子。你若别处来的还好,但犯了一个唐字儿,莫想去得去得!”
孙悟空道:“我们正是唐朝来的。”
樵子道:“他正要吃你们哩。”
孙悟空道:“造化!造化!但不知他怎的样吃哩?”
樵子道:“你要他怎的吃?”
孙悟空道:“若是先吃头,还好耍子;若是先吃脚,就难为了。”
樵子道:“先吃头怎么说?先吃脚怎么说?”
孙悟空道:“你还不曾经着哩。若是先吃头,一口将他咬下,我已死了,凭他怎么煎炒熬煮,我也不知疼痛;若是先吃脚,他啃了孤拐,嚼了腿亭,吃到腰截骨,我还急忙不死,却不是零零碎碎受苦?此所以难为也。”
樵子道:“和尚,他那里有这许多工夫?只是把你拿住,捆在笼里,囫囵蒸吃了。”
孙悟空笑道:“这个更好!更好!疼倒不忍疼,只是受些闷气罢了。”
樵子道:“和尚不要调嘴。那妖怪随身有五件宝贝,神通极大极广。就是擎天的玉柱,架海的金梁,若保得唐朝和尚去,也须要发发昏是。”
孙悟空道:“发几个昏么?”
樵子道:“要发三四个昏是。”
孙悟空道:“不打紧,不打紧。我们一年,常发七八百个昏儿,这三四个昏儿易得发,发发儿就过去了。”
好大圣,全然无惧,一心只是要保金蝉子,捽脱樵夫,拽步而转,径至山坡马头前道:“师父,没甚大事。有便有个把妖精儿,只是这里人胆小,放他在心上。有我哩,怕他怎的?走路!走路!”
金蝉子见说,也不多想,屈指算算也不知道前方是何等妖怪。
五灵根聚齐的时候,佛门来了四圣,王母娘娘不知何等手段,弄来了僵尸王,玉帝派出来了奎木星,算来算去,前面的人是三清的无疑了。
正行处,早不见了那樵夫。
金蝉子道:“那报信的樵子如何就不见了?”
猪八戒道:“我们造化低,撞见曰里鬼了。”
孙悟空道:“想是他钻进林子里寻柴去了。等我看看来。”好大圣,睁开火眼金睛,漫山越岭的望处,却无踪迹。忽抬头往云端里一看,看见是曰值功曹,他就纵云赶上,骂了几声毛鬼,道:“你怎么有话不来直说,却那般变化了,演样老孙?”
慌得那功曹施礼道:“大圣,报信来迟,勿罪,勿罪。那怪果然神通广大,变化多端。只看你腾那乖巧,运动神机,仔细保你师父;假若怠慢了些儿,西天路莫想去得。”
孙悟空闻言,把功曹叱退,切切在心,按云头,径来山上。只见金蝉子与猪八戒、沙悟净,簇拥前进,他却暗想:“我若把功曹的言语实实告诵师父,师父他不济事,必就哭了;假若不与他实说,梦着头,带着他走,常言道乍入芦圩,不知深浅。倘或被妖魔捞去,却不又要老孙费心?且等我照顾猪八戒一照顾,先着他出头与那怪打一仗看。若是打得过他,就算他一功;若是没手段,被怪拿去,等老孙再去救他不迟,却好显我本事出名。”正自家计较,以心问心道:“只恐猪八戒躲懒便不肯出头,师父又有些护短,等老孙羁勒他羁勒。”
金蝉子早已将功曹和孙悟空的话听了去,见功曹这般小心翼翼,想来是太上道祖的人无疑,且看孙悟空如何作为。
好大圣,你看他弄个虚头,把眼揉了一揉,揉出些泪来,迎着师父,往前径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