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武天皇与皇后之间,生有安殿亲王和神野亲王。另外,还与夫人藤原旅子之间生有大伴亲王,与夫人多治比真宗之间生有葛原亲王。历史上并没有长平亲王的记载……也就是说,您是不应该出生的……”
“您的出现引起了后续一连串的变故,最终导致了这个时空的坍塌……当然这也不是您的错,在您之前就已经有了其他“不应存在之人”的存在,只是我们还无法到达那个错误开始的地方,只能来到您的时间……”
“……无论如何,请您理解,这个时空如果继续运行下去,将对正确时空产生极大影响,会错误的融合也说不定……所以要在融合之前破坏时空支柱,使它提早进入衰竭期……”
“但是我们发现您的灵力十分强大,或许能帮助我们,同时我们也可以将您带出这个时空,让您获得存活下去的权利……”
“很抱歉现在的您没有拒绝的权利,请跟我们走吧。”
一阵杂乱声响后,最里层柔软轻薄的帐子被扯下来,发出巨大的噪声,而后是浓烈的金光骤然升腾,刚才还在帐子外毫无所觉的侍女突然听见里面裂帛的声响,急忙出声询问:“亲王殿下?是需要什么吗?那是什么声音?”
阴影里的少年从容地走出来,步履轻巧地踏进了寝间,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被推到的短屏风和扯下的帐子,像是有谁经历了什么绝望的挣扎和抗拒。
“不,并没什么,优子,我不小心推到了屏风,请帮我整理一下吧。”
他三两下脱掉衣物只留下里衣,又抓散头发,坐在寝具里回答。
帐外的侍女弯腰道:“是,很抱歉,那我们进来了。”
二人一起动手,不出几分钟就整理好了所有东西,而后跪下道:“亲王殿下,请尽早休息吧,明天就是您的元服礼了呢。”
微微垂着头的长平亲王低声应答,他的模样清俊修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矜傲。
但是……在退出去之前,优子忍不住又看了亲王殿下一眼,明明还是那张色若春华的面容,还是那样矜贵高傲的模样,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和白天的亲王殿下有什么隐隐的不同。
就像是……
她费力地思索着,啊,对了,就像是被打磨过的美玉,更温润更美丽了。以前的殿下是被捧在神龛里爱重的珍宝,被天皇陛下和中宫大人宠爱着,从未见过任何的残酷与黑暗,他像是一泓溪水,干净开朗是由于纯白的天真,日日所见都是春花秋月,见朝霞便是大晴天,见晚霞便是星月夜。
而现在的殿下就像是湖泊,清透明亮,却再也看不见底下的东西。像是神龛里的珍宝被打碎后又打磨拼合,比往昔更具有艺术的美丽,但是……
明天就是元服礼,看来殿下是长大了呢,优子先是微笑,而后轻轻叹息,现在的殿下也很好,可是还是很怀念那个单纯活泼的殿下呢。
打更的声音遥遥响起,天色微明,再过不久,殿下就成年啦,等他被赐姓,搬出大内里,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允许她们一同前往殿下的宅邸继续照顾殿下呢……
这个本丸将暗堕的事情隐瞒的很好,拼着重伤也要每天按时完成日课,再加上由审神者灵力支撑的通信渠道一直平稳的运行着,各种公文事物的交接都很正常的进行着,时政一直没有发现这里的问题。
同样的,为了维持这样和平的假象,在没有更多同伴的到来之前,高练度的刀剑只能不断地出阵完成任务。
好在,他们幸运地获得了一个灵力极其稳定强大的新审神者,这样的话,出阵的风险可以降低不少。
宽阔的中庭里,歌仙手里牵着小小的审神者,身边是一身雪白羽织的鹤丸国永,今剑围着石切丸玩闹,髭切盯着歌仙边上自顾自玩耍的小孩儿,眼神意味不明。
“啊啊啊,三日月好慢啊!不是已经帮他穿好衣服了吗,他在干什么啊……”
今剑性子活泼,在哪里都站不住,东跑西跳的,一眨眼又窜到回廊上,伸着脖子看来处,嘀咕:“总不会是又迷路了吧?都走了多少次了……”
石切丸笑眯眯地看着个子小小的兄长:“再等等吧。”
鹤丸国永背对着他们,在巨大的金色时间转换器前偷偷摸摸捣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审神者也跑到了他身边,掂着脚尖扒着他的羽织,和他一起看那个罗盘,髭切眼睛一转就瞥见了他们。
“呀呀,这是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吗?”
甜蜜轻快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把鹤丸吓得一个激灵:“哇!”
也不知道他碰到了什么,时间转换器猛地发出一阵璀璨的金色光芒,正正笼罩住那个小小的身体。
“喂!”
鹤丸吓了一跳,慌忙去拉审神者,手上接住的却只是一个软倒下来的小小身躯。
这里的变故马上吸引了歌仙的视线,他看见审神者昏倒在鹤丸怀里,脸一下子就刷白一片,大步冲过来:“长平亲王殿下?!”
底下立即混乱成一团,鹤丸试图举起双手自证清白,石切丸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御币,慢条斯理挥舞着道:“消除灾祸,清净身心——”歌仙抱着毫无意识的审神者欲哭无泪,谁都没有看见,在上方,有一个修长的透明身影,随着渐渐散去的金色光芒越来越淡……
源重光消失在时间转换器里的最后一秒,只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向后倒下去,然后就是——回廊拐角处出现的一抹深蓝。
——要完,歌仙兼定你怕不是坑死我了……
他的意识随着这样的呐喊渐渐消散……
本丸里,在这样的混乱中,有一个冷静压抑的声音缓缓响起:“请问歌仙殿,您刚才喊他什么?”
众人战战兢兢地扭过头,就看见端丽风雅的天下最美之剑面无表情地站在回廊拐角,常常含笑的眼眸里是锋锐的光,平静的表象下燃烧着能毁灭自身般疯狂的气息。
他明明站在平坦的回廊上,不知道怎么的,众人看去,他却像是站在某处狂风猎猎的悬崖上,站在某个黑暗绝望的过去里,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的深渊。
但是没有人能阻拦他往前走,他盯着那个昏睡的孩子,眼神满是绝望,而又充满希望。
平安京的黄昏很清净,正是逢魔时刻,四条大路上行人很少,牛车压在路面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源赖光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手里拿着出门前侍女转送的和歌,漫不经心地看着。
“……盈盈稻叶露,日夜湿衣裳。呵……”
看到这一句,他忍不住用蝙蝠扇抵住唇角笑了起来,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平安京华丽宅院里的女性,终日坐在垂帘后吟诗作对的贵族公主,难道知道稻叶长什么样子吗?
源重光放下写着和歌的山吹色短笺,用蝙蝠扇撩起短帘,询问跟在牛车边的侍从:“听说父亲大人从筑前招的那个工匠又来了?”
侍从恭敬答道:“是这样的,据那个工匠说,他根据唐国的技艺,锻造出了两振绝世无双的宝刀,昨日献给了家主大人。家主大人很满意,今天早晨就带人去试刀了。”
源赖光沉吟着,放下短帘,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刀剑,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记忆的深处跃跃欲试。
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了,第一次出现还是在十年前。那时他十一岁,带着六岁的弟弟赖亲出门游玩,失足摔下山坡后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后就失去了很多记忆,刚开始还会有奇怪的记忆片段闪现,但是随着时间流逝,这样的片段也朦胧模糊了起来,到现在为止,关于幼年的记忆,他想起来的实在不多。
但是就在刚才,在听到关于那两振刀剑的消息的时候,他近乎顽固的腐朽的记忆隐隐有了一丝松动,与之同时而来的,是对那两振刀剑莫名其妙的厌恶。
不,不对……
不是两振,而是更具体的其中一振……
那一振……
刀剑中的兄长。
等等等等,他一定是疯了,刀剑还会有长兄幼弟吗之分?那母亲是谁?木炭和柴火吗?
源赖光失笑,用蝙蝠扇轻轻敲了敲额角,一定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竟然有了这么奇妙的想法。
可奇异的是,他居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等等等等,果然这样的想法还是有问题吧?要不回去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