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初年社会动荡,政局扰攘,溃兵盗匪遍野。“诸军动则溃,溃则盗,盗则招,招则官,反复循环,无有穷已”……
时有心怀忠义之辈,不忍分帮离析,为报家国之仇,赴投明主。又以当时南宋名将而言,“岳家军”便是最好的去处。
故而许多溃散之兵都去投了岳飞,而今这八兄弟的祖父之辈,皆是当时追随岳飞之人。
刘涣听得起劲,问及人家籍贯。
三哥本姓刘,单名一个江字,草字是他自己所取,叫做“伐北”。只因家中排行老三,故而以“刘三”称呼。其时年二十有四,再历六岁,便过而立之年。本是江南东路常驻之军人,不曾想过于激进,得罪了上司,落厢到信州厢军之中。
刘三是个爽朗健谈之人,只是性子耿直,表现得惜字如金罢了。
“本家小哥,你有所不知,我等祖父之辈皆是习武出生,一生吝缘教化,却不像相公这般是个读书之人……祖辈之人若想出将入相,唯有投身军旅,杀身报国。时政局动荡,民不聊生,也无读书之可能……故而到了我兄弟这一辈,却都是些山野匹夫了。”
“非也,我观兄长倒是能言会道,字句之间,不失读书人之风采呀?”
“∵,小哥哥见笑了,不才年幼之时,曾得长辈辅导,学了一些皮毛肤浅,蹬不得大雅之堂的。”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假以时日,定有大用处!”
“什么大用处,小哥哥不必再安慰我等了……想我祖父两辈之人,哎……”
“如何讲?”
“说来话长,不提也罢。”
“诶,今日索性无事,聊聊也好,何不让我也瞻仰先辈遗风?”
“小哥哥愿听,我一一道来就是。祖父两辈当年随了岳元帅,后几经辗转,又归属于杨再兴将军麾下。绍兴六年,父亲与爷爷随将军所部收复长水县及西京险要之地,直逼蔡州,中原响应……绍兴十年郾城之战,将军单骑入阵擒兀术,兀术仅以身免……后与金人战临颖县,将军率三百骑开路,与金军主力猝遇,战于小商桥,杀敌上千余人,斩李董及千户数人……哎,那一战真是血流成河,激烈无边,喊杀之声响彻了穹庐,怎一个惨烈了得。可惜,到底寡不敌众,将军与所率之人全部战死……”
刘三沉沁于往事之中,长叹一声,复又接着道来。
“哎,我父亲、爷爷便是死在那一战之中,时年我不过蹒跚幼儿。就连而今的七个兄弟之中,当时尚有许多是遗腹子呢……”
刘涣一听,顿时热血沸腾,这才是军人,这才是激扬奋进之人生,这等生命,重于泰山。才算得是“金贵的生命”!只是这八人实在可怜。
“壮哉!只是敢问兄长,先人为国尽忠之后,朝廷可给予后人扶持?”
“哼!哪有那等好事。后来不久,岳元帅也被秦桧害死了,母亲不忍父亲离世,也郁郁而终,最后剩得我一人,为母守孝之后,便去投了军。可一报父辈之名,那募军之人尽言以呵斥……若非不是为了我这几个兄弟,老子当时早已干出杀人越货的勾当了。”
“往事如烟,兄长不必介怀。还是要立足当下,不失初衷才算男儿作为。哦对了,兄长等人说是山东东路济南府历城之人,你可识得当地一个俊杰?”
“俊杰?小哥儿说的是我那同乡辛弃疾,幼安大哥么?”
“正是正是,而今却是福建安抚使,可惜却是个闲职,想要报国都是无法……我对幼安好生敬仰呢,传言他少年英侠,成名极早,堪称我被楷模。”
“那还是自然的,幼安大哥年少之时,已然一身是胆。却言一日,金人完颜千户耀武扬威去得辛家,硬逼着幼安祖父用酒肉款待……
年少气盛的幼安忍无可忍。‘嗖’地从墙上抽出一把宝剑,噔噔几步走到完颜千户面前,激昂道:‘趁诸位酒酣耳热,让我舞剑给大家开心助兴!’说罢,便挥剑起舞……正待急切之时,忽听他猛喝一声:‘看剑!’一个大鹏展翅,宝剑直指完颜千户脑门。完颜千户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连人带椅仰倒在地,桌子上的杯盘叮当落地,打得粉碎。大哥只说了声‘莽撞了!’便收势而立。惊得那金狗也拍手叫好:‘舞得好,好厉害的英武少年!’”
“如此说来,兄长与他却是老相识了。”
“老相识却是不敢当的,我也只是仰慕幼安之胆魄,他成名之时,我们还是个懵懂少年……再者,我家距离辛安抚使之居所还有一定距离,他又是少年离家,我们就是有那个结交的心思,也无那个机会。”
“哦,原来如此。兄长,你想从军报国,却是最好的事情,但却急不得,现而今之状况,非是凭一腔热血就能办成事情的……若我推算没错,你那同乡辛弃疾几年之后定会来这信州,到时你不如取投奔他吧。”
“哎,小哥儿哪里的话,且不论你这是不是枉自臆断,就算你所说之言成了真,今朝我们依然奔了朝廷,落厢于此,虽然低贱,但也是编制在身之人,岂能死说走就能走,说投奔就投奔的。”
“兄长,你暂且放下忧伤之心绪,小子有个想法,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小哥待人真诚,处事豪迈,又以本家称呼于我,赠我兄弟黄金,我等对你自是感激不尽。今朝你但凡有何吩咐,说出来就是了。”
“兄长,我想有朝一日,或能带你们上战场、杀金狗、复河山,真有那一天,不知兄长是否愿意?”
“你此言当真?可是……”
“可是我而今却连个秀才都不是,可是我而今一介黄口小儿,说话如何信得……兄长是要问这个么?”
“得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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