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连秀才都不是的启蒙恩师。
他主动请辞西席之职务……“老先生,您是想让竹心他去争一争那当朝太傅闻枯荣的关门弟子吧?”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全部都愣住了。
再憨厚如连大山,也隐约明白了,面前的这个褚先生,做出这样的大义和成全,对连竹心是怎样的恩义!
若之前,与这褚问,连凤丫有算计之心,那此刻,连凤丫对这面前的老人家,更多的是敬崇!
天下熙熙皆为利忘,天下攘攘皆为利来……谁人能够放弃自己的既得利益,却真心去为旁人着想?自己却退居身后,安心做起了管事的职务?
西席和管事,在世人的眼中,原就是一个天一个地的身份区别的。
连凤丫再次心中感慨,想起连家老宅,想起了连海清,更想起了当初连老太太吴氏第一次见面前这个褚先生的时候,对这个小老头的嘲讽。
连老太太吴氏骂褚先生是读一辈子书的书呆子,不如她的好孙孙连海清,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廪生。
此时此刻,连凤丫却更觉得那个连家老宅里的人,那个连海清,万分的可笑。
秀才又如何,书呆又怎样?
“君子无德,才高八斗又怎样?”她不禁感慨道,蹲下身来,向着连竹心说道:“你莫要学你海清哥哥。”
她话说的隐晦,但连竹心就是听明白了,他的阿姐是在说他那个秀才哥哥有才无德,叫他不要去学那个人。
点点头,小小的脑袋转向褚先生,那双眼中,透亮清澈,全是孩童的纯净明澈,却又多了对褚先生的敬仰,缓缓弯腰,又磕了一个头。
小小的身体,跪在地上,只那么一团小团子,肉呼呼的,很是可爱,很是娇娇,但这小小的肉圆子,却仿佛小大人一般,信誓旦旦给自己磕了一个头,褚先生不禁为之动容,叹息一声:
“哎,起来吧,老朽只是小公子家的管事。莫要行此大礼。”
他话刚说完,一向憨憨的连大山,却叫道:“要得要得!这头,他该磕。”
老实人啊,不会说话,却没忘恩负义,做的,都是人事。
连凤丫勾唇笑了笑,“爹娘,你们被怪我自作主张,叫竹心把褚先生当做半个父亲,褚先生他,受得。”
至此,褚问褚先生在连凤丫家中,倒更像是一家人,一个长辈。
“只是……褚先生,我知道你的好意,可竹心他毕竟说不了话……”闻老先生又怎么会收一个哑巴当关门弟子?
这话,连凤丫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就在那儿了。眉眼中不禁有些担忧。
“是谁当初和老朽说,这孩子他身残志不残?又是谁说,嘴巴说不出话,手里可做大文章?怎么这话在老朽这儿就有用,换了闻老先生那儿就不作数了?”
话锋一转,褚先生老眼中露出了狐疑:“还是说,当家小娘子当初是故意用这话来诓骗老朽的?”
褚先生一番喝问,如同醍醐灌顶!却也……
连凤丫少见的红了脸,心里有一丝心虚……当初可不就是用这番话来算计褚问褚先生答应成为竹心的启蒙西席的吗?
“咳咳……这回是我俗气了,褚先生教训的是。”她说着,垂头对连竹心:
“还不去看书?不知闻老先生要收关门弟子了吗?不知褚先生为你操碎了心吗?大好的光阴,你也敢辜负。趁年轻,多努力,你又笨,还要偷懒,还不肯比别人努力,连竹心,你小子是皮在痒了?”
“……呃……”连竹心被他阿姐一通糊头海脸的训斥得懵了,莫名其妙……但他多机灵啊,撒丫子就跑去书房看书了。
在场的几个大人,全都蒙圈了。
连凤丫点点头,“那么,褚先生,我就去看看孩子了。”说着,就没事人一样,款步走去自己的卧房。
褚先生望着那道翠色背影,垂下了老眼,对着一旁同样蒙圈的万事和连大山抱了一拳,算是打过招呼要先去忙了,碗筷丢在地上,也就丢在那儿了,他沉默地背着手……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只是褚先生的背影,似乎有点力不从心,也太沉默了……仿佛心有戚戚焉。
在转角处,无人的地方,褚先生叹息了一声:“哎……”这一声叹息声,似乎透着了那么一点子的无奈。
摇摇头:“老了老了……竟是当初看走了眼,还道这丫头只是有那么几分小聪明,人却纯良的很……哎……哎……哎……”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后来,褚先生踏实地做了连凤丫家的大管事,跟着她从小小镇子,经风历雨,目睹她披荆斩棘,目睹她斩妖伏魔,目睹她势如破竹,目睹她一路扶摇。对此,褚先生只有一句话:她纯良?她纯良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