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有人在敲门,正在写字的梅姨闻声放下手里的笔,侧起耳朵。
“咚,咚咚,咚”,不轻不重,两长一短,两短一长,梅姨知道是闫武来了。梅姨让郝婆开了门,闫武急匆匆地走进来。
闫武见到梅姨的第一句话就说:“肖梅,你已经决定去重庆了吗?”
“对,我要去一趟重庆,船票都买好了,明天中午的船,我和郝婆一起去。”
“明天的船。”闫武若有所思地说。
“闫先生,你放心,我没事,会平安回来的。”
“那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不阻拦你了。”
这时候,郝婆端着茶水一瘸一拐地走进来。郝婆把茶水放在闫武的面前,低着头,小声地说:“先生,我陪着小姐去,您就放心吧,我一路会照顾小姐的。”
“那好,那就有劳郝婆了。”闫武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先生不要客气。”郝婆说完,瘸着腿走出去。
自丛梅姨带郝婆回到家里,郝婆就和梅姨住在一起。郝婆每天帮助梅姨料理家务、打扫卫生、做饭,梅姨感觉生活方便了许多。郝婆虽然走路一瘸一拐,但干活很麻利,干净利落。郝婆每天都穿着一条很肥大的裤子,以此来掩饰她腿的残疾。
有的时候,闫武和其他同志来了,郝婆就会做上一大锅饭,买来一大盆馒头,让同志们吃个饱。闫武和梅姨他们在一起秘密地商量事情,郝婆从来不进来打搅,很有眼色。郝婆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梅姨只告诉郝婆他们在偷偷地倒买倒卖一些货品,他们想利用战争的机会多赚点钱,这就要承担一些风险。这样的借口听起来好像很能让人相信,郝婆似乎也信以为真。
闫武听说梅姨要到重庆去搞电台,心里很是担心。虽然重庆是大后方,但日本人对重庆的轰炸非常疯狂,日本间谍的活动也很猖狂,他唯恐梅姨会暴露身份,发生意外。
闫武望着梅姨好像想说什么,不过,他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简单地说:“肖梅,你一定要当心。”他放轻声音说,“即便办不成事情,也不要冒险。”
梅姨笑了:“我知道,我会当心的。”梅姨有意大声地说,“不冒点风险,怎么赚到大钱呀。”
梅姨加入共产党地下组织之后,区书记交给她的第一项艰巨任务就是要梅姨想办法搞一部电台。以前,闫武手里有一部电台,那部电台本来就很老旧,经常发生故障,后来在一次日本人的大搜捕中,由于紧急转移,电台丢失了。目前,南京地下党组织急需一部电台和上级党组织取得联系,区书记就把这个艰巨任务交给了梅姨。区书记考虑梅姨是南京人,在南京有一些熟人,并且梅姨的父亲有着特殊的社会背景,和一些美国人关系很好,这些不但可以作为梅姨的掩护,也可以成为梅姨利用的条件。
区书记说:“肖梅,你的这项任务很艰巨,也有风险。不过,你比其他同志更有条件完成这项任务,你可以利用你的一些社会关系,甚至还有美国人,所以,这个任务由你来完成。”
梅姨说:“区书记,你放心,我一定会搞到电台。”
区书记说:“我考虑,你最大的问题不是搞到电台,而是如何将电台带进南京。”
梅姨思索着说:“对,我去上海想想办法。但是,如何将电台安全带进南京,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已经替你考虑好了。”区书记嘱咐梅姨,在搞到电台之后,要依靠当地的地下党组织才可能将电台带进南京。
梅姨接受了第一项艰巨任务,而且具有极高的风险。任何人都很清楚搞到一部电台,再把电台带进南京,谈何容易,成功率只在百分之三十,或者几率还要更小,弄不好就会被日本人抓捕、杀头。梅姨面临着一次严峻的考验。
但是,梅姨暗下决心一定要完成此次任务。梅姨考虑了几套行动方案,首先,她很清楚日本人严密控制了所有的电讯器材,即便是有日本人做后台的贸易公司,电讯器材一样受到监控,所有的电讯器材必须经过日本人的批准,才有可能销售,所以,如果采取购买电讯器材自己组装电台的做法,显然行不通。
第二个办法,购买一台收音机,将收音机改装成电台。但是,梅姨经过对南京和上海销售收音机的商店做了调查之后,她得知,目前销售的收音机都被日本人做了手脚,其中缺少的零件,正好是改装电台最为关键的零件,并且这些电器零件在市面上一样采购不到,一样受到日本人的监控。如果想要购买这种电讯器材的零件,都需要一套严密的手续,所以,这个办法也被梅姨否决了。
最后,梅姨想到一个破釜沉舟的办法,她要去一趟重庆,她要到重庆去搞一部美国最先进的极抗干扰的电台,她要将电台直接带进南京,交给地下党组织。
梅姨和郝婆在江上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终于到了重庆,梅姨把郝婆送到家里。外祖父和外祖母见到女儿是喜出望外,高兴得不得了,外祖母已经有好几年没看见小女儿了,外祖母看见女儿高兴得眼泪直流,小舅舅更是围着梅姨跑前跑后。
外祖父和外祖母并不知道此次梅姨回来是肩负着地下党的重任,肩负着抗日的重任。梅姨心里惦记着电台的事,她顾不得旅途的劳累和与家人团聚,她急急忙忙地离开家,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梅姨首先找到一个叫詹姆斯的美国人。詹姆斯是梅姨的朋友,当梅姨还是小女孩子在美国上学时,她就与詹姆斯认识了。外祖父和詹姆斯也很熟悉。詹姆斯目前是美国记者,他在重庆有很多关系,跟美国大使馆的关系也非常密切。
梅姨找到詹姆斯后就直截了当地说:“詹姆斯,我需要一部电台。”
詹姆斯三十岁,讲得一口流利的中国话。他长得瘦高挺拔,一双呈灰色的蓝眼睛,透露着真诚。詹姆斯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美国人,他非常支持中国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斗争。
詹姆斯当然明白,战争时期电台意味着什么,他说:“肖小姐,你急匆匆地从南京回到重庆就是为了电台的事情?”
“对!我们急需一部电台。”梅姨非常认真地说。
“你们!你们是些什么人?”詹姆斯问。
“当然是抗日的人,中国人。”梅姨说。
“好!我不问了。不过,你父亲知道吗?”詹姆斯问。
梅姨摇摇头:“不知道,不能让他知道。”
“我明白了。”詹姆斯说,“肖小姐,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把电台的事情给你搞定。”
梅姨高兴得一把拉住詹姆斯的手:“真的?詹姆斯,你真是太好了,詹姆斯,我谢谢你。”
詹姆斯说:“你就知道我会帮你,所以,你冒着战火不远千里从南京来到重庆,你是吃定我了。”
梅姨笑了起来:“不要这样说,詹姆斯。我是非常信任你的,只有你能办得到,也只有你能帮助我,詹姆斯。”梅姨真挚地说。
詹姆斯果然不负梅姨所望,他找到在国防部供职的朋友,特别批准了一部美国最先进的极抗干扰的电台。几天之后,詹姆斯便将一部崭新的电台交到梅姨手里。
梅姨看到电台惊喜万分,欣喜若狂:“啊!电台,真的是一部电台。”
詹姆斯看着梅姨兴奋的样子,极其冷静地说:“肖小姐,电台我给你搞到了……”
“是呀!詹姆斯,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梅姨打断詹姆斯的话,激动地抢着说。
“哎!等一等,等一等,肖小姐。”詹姆斯阻拦住梅姨,极其冷静地说,“肖小姐,电台我给你搞到了,但是我没有办法把电台帮你弄到南京去。”
“南京……”梅姨一时语塞。
“其实,搞一部电台并不很难,难的是你带着电台如何回到南京。”
“是呀,如何把电台带进日本人封锁严密的南京呢?”刹那间,梅姨的兴奋劲全都消失了。她只高兴了三分钟,接下来是更艰巨、更困难的事情。
詹姆斯很是负责任,他是好事做到底,帮人帮到家。詹姆斯又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他找到一家熟悉的商行老板,他知道商行老板和沿途关卡都很熟悉,也有通行证,詹姆斯假称自己有一些货物要运送到杭州。商行老板自知詹姆斯要运送的一定是日本人限制的货物,比如药品、烟土,甚至军火,虽然倒卖这些货物风险很大,但利润非常可观。商行老板知道运送这样的货物有风险,但他要顾及詹姆斯的面子,詹姆斯又出了大价钱,商行老板答应把詹姆斯的货物夹带在自己的货物中间,可以把货物运送到杭州附近的江城,以后的事情他就爱莫能助了。
詹姆斯对梅姨说:“我能做的只能到这里,下面的事,你只能自己来做。”
梅姨得知电台能够运送到杭州附近的江城,她已经很高兴了。电台到了江城距离南京就近了许多,她一定会想办法把电台运送进南京。
梅姨急匆匆离开重庆,外祖父和外祖母是难舍难分,外祖母唠叨着说:“刚刚回来就又要回去,南京全都是日本人,你回去干什么呀?难道你不害怕吗。”
梅姨说:“害怕有什么用?把他们赶走才是真的。”
外祖父说:“这话说得对。”
梅姨要走了。因为她要到江城去执行任务,身边带着郝婆不方便,于是,她就把郝婆留在了重庆家里,让郝婆帮助母亲料理家务。郝婆很愿意,一口答应。
梅姨和商行老板一起将货物运送到了江城,闫武已经赶到江城等候梅姨。闫武看见梅姨平安回来,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闫武又看见梅姨带回来一部崭新的电台更是高兴。但是,如何将一部电台运进南京,闫武和江城地下党的同志是绞尽脑汁,有的同志说:“我们装扮成送葬的,把电台藏在尸体下面,进入南京的关卡。”
一个同志说:“这个办法太老套了,还有,送葬的队伍都是由城里往城外送葬,哪里有从城外往城里走的?”
“对呀!这不行。”
闫武说:“我们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经过反复的研究,最后制定出了一个行动方案。闫武他们将电台拆卸成几部分,又将电台缝在一件棉衣里,然后,把隐藏了电台的棉衣绑在一个女同志的肚子上,女同志再穿上一件肥大的衣服,看上去就是一个孕妇。
女同志说:“如果把尸体从城外拉进城里很奇怪,那么,一个马上要生孩子的孕妇到南京城里去找医生应该是合情合理的。”
梅姨说:“我看成,日本人总不会要查看孕妇的肚子是不是真的吧。”
梅姨还准备了一瓶鸡血,她让装扮成孕妇的女同志在城门检查的时候,把鸡血倒在下身的裤子上,然后,大喊大叫,好像孩子马上就要生出来似的,趁乱进城。
梅姨他们让假孕妇躺在一辆马车上,从江城出发。经过一天多的路途,来到南京城外,他们没有马上进城,先在城外住了下来。
第二天的早晨,闫武他们就要进城了。闫武指示梅姨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分开进城,以免发生意外,两个人同时被抓捕。
南京城外的关卡增加了日本宪兵队的人,检查得非常严密,尤其是对年轻女人更是一个不漏,严格检查。梅姨看见日本宪兵队的人把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人带到一边,从女人的行李到身上都仔细地搜查了一遍。这个情况很意外,平时都是对男人严加搜查,对穿着时髦的女人总是客气一些,今天恰恰相反,突然对年轻女人严密搜查,完全出乎梅姨他们的意料。
梅姨问旁边的一个人说:“奇怪呀,为什么对年轻女人搜查得这么严密,对男人却是一般检查?”
旁边的人说:“不知道,这几天都是如此,对年轻女人搜查得特别严,尤其是对有钱的年轻女人,日本人搜查得可严了。”
另一个人小声说:“可能有女共产党化装成有钱的太太要进城吧,所以日本人对年轻女人特别搜查。”
梅姨手里提着一只小皮箱,皮箱的夹层里就藏着一把手枪,梅姨低声对闫武说:“实在是太反常了,如果知道这个情况,我们就不化装成孕妇了。”
闫武小声说:“别慌。既来之,则安之。”
闫武拉着马车走在前面,马车上躺着装扮成孕妇的女同志。她装着肚子疼得在马车上翻来滚去,嘴里一个劲地骂着装扮成丈夫的闫武。伪军挥手让闫武停下来检查,闫武停下车,说:“老总。我媳妇马上就要生孩子了,我拉她进城去找接生婆。”
伪军看见是一个要生孩子的孕妇,挥了挥手让闫武过去。闫武拉着马车刚要过去,站在后面的日本宪兵一步跨上来,一把抓住闫武的肩膀,大声喊道:“站住!干什么的?”
闫武停下马车,说:“我媳妇要生孩子,进城找接生婆。”
“年轻女人统统检查。”日本人喊道。
日本宪兵走到马车前,忽然,日本宪兵一把掀开盖在孕妇身上的被子。闫武上前阻拦,被日本宪兵一把推出老远。这时,孕妇大声地喊叫起来:“救命呀!疼死了,疼死了,我要死了。”只见孕妇下身的裤子被血染得红红的。
闫武大声喊起来:“不好了,我媳妇见红了,孩子要死了。”
闫武接连给日本宪兵和伪军鞠着躬说:“太君,老总们,行行好,我媳妇快不行了,再耽搁下去,我媳妇和孩子就都死了。”
车上的孕妇叫得越来越厉害,梅姨的那一瓶鸡血起了作用,一个伪军对日本宪兵说:“太君,让他们过去吧,看见孕妇见红可不吉利,咱们别沾上晦气。”
闫武拉上马车刚走了两步,日本宪兵大喊一声追上来。一个日本宪兵伸手将孕妇拽起来,一把扯开孕妇外边的衣服,日本宪兵嘴里喊着:“我看看是不是真的要生孩子,孩子在哪儿?”
梅姨站在距离闫武二十米的地方,她一看大事不好,如果日本兵扯开孕妇里面的衣服,就会发现孕妇的肚子是假的,也就会暴露电台,闫武就会被捕。梅姨急得不行,临时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突然,梅姨灵机一动,日本人正在搜查一个年轻女人,我就是年轻女人呀。梅姨猛然回转身一把推开身边的两个人,大声喊着:“滚开!都给我滚开!”
梅姨喊着转头向关卡外边跑去。梅姨的反常举动惊动了日本宪兵,日本宪兵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突然从关卡逃走,立刻扔下闫武去追赶梅姨,闫武趁乱拉着马车过了关卡。
梅姨一直向关卡外边跑去,日本宪兵在后面大喊着追赶过来。近几日,日本人接到情报,有一女共党要携带重要物资进入南京,严格盘查进入南京的年轻女人,尤其是携带行李的年轻女人。
梅姨一直向关卡外边跑去,在关卡外边停靠着一辆黑色汽车,梅姨早就注意到这辆汽车一直停在那里,汽车周围站着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很显然是特务。梅姨打算躲避开汽车向北跑,可是,几个特务看见梅姨跑过来,一拥而上将梅姨抓住,一个特务一把抢过梅姨手里面的皮箱,这时,后面的日本宪兵也赶到了。
汽车前站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日本宪兵走到男人跟前。男人掏出证件递给日本宪兵,然后说:“太君,辛苦了,这个女人交给我们吧,由我们来处理。”
日本宪兵看了几眼被特务押着的梅姨,转身走了。
特务把梅姨推到男人面前,一个特务说:“长官,这个女人看见日本人在关卡上检查,她就跑了,她一定是个共党分子。”
一个特务喊道:“你为什么跑?”
梅姨瞪了特务一眼说:“我跑怎么了?跑步也犯法吗?”
“看见日本人检查,你就想跑,你是共产党!”特务打开梅姨的皮箱乱翻起来。
“把皮箱给我。”站在汽车前的男人说了一句。
梅姨听到声音,不由得浑身一震。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她到死也忘不掉这个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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