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要是能早一点遇见他就好了。
楚珩低眸看着手里的话本,心里忽然想,如果能早一点遇见他,说不定可以偷偷帮他多带几册话本。
不用很多,哪怕就两三本也好。漓山藏书阁里有各种各样的话本子,楚珩记得有几册写得极好,漓山开设在帝都的书局里也有。
他改天出趟宫,可以偷偷藏进衣襟广袖里带过来,恰好,凌烨的话本里并没有宣熙八年的。他可以帮他补足,还可以多补两册,就说是作为……作为他帮自己出气的回报,楚珩微微弯了弯唇。
这会儿前殿很安静,落针可闻,显然是陛下正在替他欺负人。
楚珩扬着嘴角,索性盘膝在地毯上坐了下来,打算看看凌烨眼中的红尘烟火,也许看过之后,可以悄悄地再走近他一点。
楚珩随手翻开了一本宣熙七年的书,看名字就知道讲得是风花雪月与子偕臧。
可他甫一翻开话本的扉页,却忽而怔在当场。
入眼并不是著书人姓甚名谁,而是铁画银钩的八个大字——“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同样是陛下的笔墨,笔势却和校对疏漏的简静小楷截然不同。
楚珩在心底默读了一遍这八个字,伸手描摹过上面的墨迹,眼前仿佛浮现那双执掌大胤九州天地乾坤的手,握着山河社稷笔,蘸着江山不老墨,落笔处字字磅礴千钧,一笔一画都是力透纸背,就仿佛是在下定什么九死不悔的决心一样。
而这样落笔镇山河的八个字,竟是写在看起来似乎与之格格不入的话本上。
……
凌烨处置完徐劭,绕过屏风走过来,就见楚珩正坐在地毯上,看自己以前偷偷藏起来的话本。
殿后琉璃窗透进来的天光洒了满室,红木案几上的两杯清茶在和光里冒着细细的热气,显然是才斟不久,其中有一杯是给他的。
凌烨走过去,在案几旁坐下,拾起那只杯子,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楚珩闻言抬起眼帘,却并没有如实回答自己在看哪一本,只似笑非笑道:“昭明纪要。”
凌烨顿时明白他是指的什么,不由失笑,解释道:“这是很久以前,天子影卫自作主张从外面偷偷带回来的,要防着不被帝师发现,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套上经史子集的书封,混进从问渠阁取来的书里,悄悄地带到御前。影卫先前从没提过此事,头一次乍然看见时,朕也吃了一惊。不敢多带,多了怕被帝师发现,后来不知怎么地就成了习惯,此后年年也只带一本,都是影卫看过后觉得不错的,从中挑出一本。”
“帝师?”
楚珩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眼,陛下说帝师,可他怎么记得,从前先帝年间,太子太傅一职一直形同虚设,名动士林的学圣韩老虽给陛下讲过几次经史,却也不算是正式的“帝师”。
当朝国史中并无记载,他在亦从没听人提过,他身为御前侍墨,见到过大胤朝堂上所有官员的奏折,也从来没有哪一本,官职前面是再冠以“帝师”二字的。
凌烨却点点头“嗯”了一声,笑容浅淡了几分,目光落到那几册话本上。
楚珩合上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所有的书里唯独只有宣熙二年的这一册是套了旁的书封做掩饰,其余的就是话本原模原样的书封。
凌烨看着那沓书,眼底的笑意渐渐隐去,语气平淡道:“自宣熙三年起,就不再有帝师了。所以影卫后来再悄悄带话本进来的时候,也就不再套‘昭明纪要’了。”
不再有帝师了么……
楚珩抬眸觑了一眼他的神色,发现提起这两个字后,他又变回了素日里那个沉静冷峻的圣明天子。
而那个叫“凌烨”的人,仿佛随着合上的书一起,被封进了“昭明纪要”壳子下的话本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