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从武英殿过来,风寒刺骨,帝都上空的天穹浓云密布,过不了多久就会落雪。
楚珩刚走到殿前就察觉出不对,敬诚殿的气氛似乎格外紧张凝重,如同外头阴沉沉的天一般。他不及细想,低垂着眼帘独自一人进入内殿。
寒气都被挡在了门扉外头,敬诚殿书房内点了熏笼,暖意盎然。
楚珩进来的第一眼便注意到,陛下换了件和昨日完全不同的衣服,明黄金绣的云锦龙袍,比昨日那件墨缎锦服更显矜贵威严,也更让人觉得遥远疏离。
俯身请安的一瞬,楚珩忽然想,昨日那件沾了墨点的缂丝袍子被放到哪里去了呢,是送去浆洗还是直接废弃?那浆洗的念头甫一冒出来,他自己都觉得离谱,大胤九州至高无上的天子,还会缺一件衣服么?沾了墨渍的袍子难洗,金尊玉贵如皇帝,当然不会再穿。
楚珩静静低着头。明明是再合理不过的一件事,可想到此些时,心里却莫名的低落,一股来历不明却又难以抑制的酸涩郁气堵得整个心口闷闷的。
凌烨坐在御案后,闻声叫他起身过来御案侧旁的圆凳上坐下,又仔细打量了楚珩几眼,见他安然无恙没在武馆受过伤,才放下心来随口问道:“回宫了怎么不过来?”
楚珩垂眸走上前却并不坐下,只站在陛下三步之外,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平声回道:“今日臣休沐,不该臣来。”
凌烨眉梢轻挑,闻言觉得好笑:“前廷礼典白翻了?御前的人,出宫休沐回来,不知道过来请安?”
楚珩仍低垂着眼帘:“那臣以后不提早回来便是。”
凌烨只当他是在武馆气着了,这会儿没缓过来,在耍小性,便依着他不再提。又说了些别的事,见楚珩兴致缺缺,于是转而问道:“你昨日傍晚过来敬诚殿,什么事?”
楚珩蓦地一怔,闻言有些失神,不知怎么的,心底那股来历不明的郁气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翻腾上涌。陛下知道他来过,是后来才知道,还是说当时便已知晓,只是忙着同苏朗谈笑,没空见他?
可就算真是这样又如何呢?
楚珩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平心静气。
先不说召见本就要分先后,待人本就该有亲疏,权御九州的大胤天子有什么理由要去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御前侍墨的感受?难不成他对陛下很重要吗?
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又为什么会气?自己都觉得这气生得莫名其妙,格外别扭矫情,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可心里就是抑制不住地酸涩低落。
活了二十年,还是头一次发觉自己的心神情绪居然会如此不听话。
凌烨见他低着头出神,也不答话,耐心又问了一遍。
楚珩飞快地抬眸扫了一眼陛下.身上的明黄龙袍,又沉默了半晌,才闷声闷气地道:“没什么,臣有件东西落在殿里了,过来取。”
凌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自己怎么从来不知道,御前当值,还能未经报备就随便带着旁的东西进到内殿书房里。
出一趟宫回来,就任性得没边了,和他温言温语地说话,就没一句是好好应的,是不是非得要本起脸训两句才行。
凌烨微微沉下脸色,肃声道:“楚珩,你这是打算当面欺君么?”
欺君。
楚珩失神一瞬,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心里顿觉空落。
他忽然就明白陛下为什么会突然叫他过来了。
今日那徐劭在明正武馆里大放厥词,但有一句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知道陛下不喜,知道自己不如人,还不自觉点。
下午钟平侯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不需要他“出人头地”待在御前,听得时候只觉刺耳,可现在看来他继续留下,大概真的会祸及侯府。
心里那些本已经消磨了一整日的低落和酸涩,在陛下说出这两个字的一刻被无限放大,膨胀到心口似乎都在隐隐泛疼。
欺君。
他的“如有下次”终于到了。
不要说留在御前了,他是真的会被“一并处置”。
楚珩忽然就想,自己之前到底在一直纠结烦闷些什么呢?人人都清楚明白,怎么他就看不懂呢?陛下点他到御前只是一时之意,兴致到头了自然该算算之前留下的账。
昨日苏朗已经从颖海回来了,陛下和他师出同门,情分匪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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